我從來沒有想過,家的老宅會是這樣的氣勢磅礴,宛如古時的王府大宅。
在我印象中,杭州杜府已經是不得了的府邸了,卻沒想到這家的老宅也有這樣恢弘的廓。即使它已經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但留下的基還在。
這滿目瘡痍的廢墟中,依稀可見家當年的霸氣。沒有燒毀的條石圍墻,磚樓閣,都顯示著這宅子的不俗。
怪不得家會滅門,大抵是樹大招風了。這樣一種江南有且僅有的宅子,誰見了恐怕都羨慕嫉妒。
生不逢時啊!
宅子眼下才重建了極小的一部分,以眼下的形勢看,要全部完工估計至得近十年時間。而這剛修復的一小部分,也都已經被摧毀得不像樣子,這是日軍的杰作。
秦承炎領著我和小鈴鐺在廢墟中走了很久,爬上墻垛上指著宅子里面目全非的景,告訴我這里是做什麼的,哪里是做什麼的,他對這兒記憶猶新得很。
我著這一片廢墟,實在難以想象當年這里其樂融融的畫面,我眼里只有灰暗和毀滅,亦如我現在破敗的心境。
“夕夕,我早已經把這塊地買下了。在有生之年,我一定會讓家大宅子重現,再接你和伯母來住。”秦承炎以為我是景生才傷悲,寬我道。
我牽強地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一切都還蒙在鼓里,本不知道我難過只是因為再不能跟他執子之手了。
我在想,如果我實話實說,他會否怒發沖冠。但他和杜明熙對上,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勝的。
杜明熙是個深藏不的人,他能在各個國家左右逢源,就證明他的手段很高明。所以我不能說,他拿著秦承炎的把柄,兩人一旦決裂那后果不堪設想。
我瞥了秦承炎一眼,他十分憧憬地看著這片廢墟,心里構筑的可能是麗的家園。我輕輕握住了他傷的手,心里作痛,怎麼辦,怎麼辦?
“走吧夕夕,先帶你們去酒店洗漱一下,然后吃個飯,明天我們一起回都城。對了夕夕,你怎麼忽然間來蘇州了呢?也沒打個電話給我。”
“噢,我送娘回杭州養病,回城的時候忽然想起咱們家的大宅子,就跟小鈴鐺一起過來看看。誰想到這邊的況也不好,還沒到主城就被日本兵盯上了。”
頓了頓,我又道,“炎哥哥你呢?怎麼也在這兒?”
“我過來這邊執行公務,事發時剛好就在你們附近,聽到日本人欺負良家婦的消息才趕過來,想不到是你們。”他說著后怕地摟住了我,長嘆了一聲,“幸好你們沒事,否則我無法原諒自己。”
“就是你傷了。”
“一點小傷而已,咱們走吧,老宅子也看了,你心愿了了吧?先去酒店歇著。回頭我在這附近買個公寓,結婚后你想這兒了就來住一段時間,看著我如何把宅子重建。”
“……”
我無言以對,拉著秦承炎裹滿紗布的手,心頭一陣凄涼。好想把所有事都告訴他,讓他告訴我怎麼辦。可我怕杜明熙,他這個人為了目的會不擇手段,我本不敢與他斗。
秦承炎定的酒店錦上大酒店,是一個英國人開的,所以相對比較安全,里面的布置也很奢華。他要了一個大套房,就我和小鈴鐺住,他等會則要回軍營。
小鈴鐺洗漱過后就睡了,緒十分低落,可能是因為父母的緣故。我就沒去打擾,跟秦承炎一起到酒店樓下的餐廳里用餐了,我很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因為不多了。
餐廳里分為中西餐兩種,我們進了西餐廳。秦承炎點了兩份套餐,問我要不要喝點葡萄酒,我本滴酒不沾的,但忽然想喝點,因為以后可能沒機會陪他喝了。
只是,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牛排還沒吃我就幾杯酒下肚了,然后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一直傻愣愣地盯著秦承炎,看不夠。我都不敢去想跟他分開的樣子,會撕心裂肺。
他還不曉得我心思,笑我,“看你,喝那麼一點酒臉就紅這樣,以后結婚的時候免不了好多人勸你酒,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結婚……”
與他結婚麼?我本想都不敢想,哪里還有那可能。如果老天爺真能全我們倆,我發誓用余生的日子積德行善,報上天這好生之德。
我心頭是那樣的不甘心,不甘心嫁給杜明熙,不甘心被他控制。我多想時停留,就留在這一刻,我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秦承炎,看一輩子。
“怎麼了夕夕,不吃點牛排嗎?”秦承炎看我面前的牛排沒,連忙切了一塊放我邊,“好吃的,嘗一嘗?”
我搖搖頭,端起了葡萄酒杯敬他,“炎哥哥,這麼久以來,我好像從未認真跟你說一聲謝謝呢,借花獻佛跟你說聲,謝謝你對我的好,謝謝你救過我那麼多次。”
“傻丫頭,跟我還說謝謝,我是你夫君呢。”他莞爾一笑,還是端起酒杯跟我了一下,“想謝的話,以后就要乖乖地嫁給我,要從夫,懂嗎?”
懂,我懂!
這輩子如果能嫁給你,我什麼都聽你的。可是……我不能,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嫁給你了。炎哥哥,你會怪我嗎,會恨我嗎?往后我又如何面對你?
我在心頭歇斯底里地吶喊,難得心如刀割,卻是一個字都講不出口。看秦承炎那開心的樣子,真不知道他若聽到真相會怎樣,恨死我?還是恨死了杜明熙。
“對了夕夕,褚峰有消息了,他就在漕幫馬場那邊,傷勢恢復得也不錯。我讓龍一送了一些西藥過去,估計要不了多久又生龍活虎了。”
“真的?峰哥哥真沒事了嗎?”
“是,現在沒事了,他也是我大舅子嘛,我怎麼會讓他有事呢。”秦承炎寵溺地了我臉,又道,“快吃吧,牛排涼了就不好吃了。”
褚峰沒事了,我心里又稍微舒坦了些。不管怎樣,只要我在乎的人都好好活著,一切都算不得什麼了。
我記得凌艷秋跟我說過一句最實在的話:兒,在這樣的世,沒有什麼比活著更有價值了。
沒錯,螻蟻尚且貪生,又何況是人。只要娘親,褚峰和秦承炎都活著,我這輩子幸不幸福又怎樣。能與他們一起慢慢老去,才是最大的幸福。
我沉默了許久,心頭忽然有了個恐怖的決定,于是喝了杯里僅剩的酒,道,“炎哥哥,我有些醉了,你送我回客房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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