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顧明睿喝了個爛醉,是段怡扛上馬車,著知橋送回去的。
翌日清晨一大早兒,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天沉沉的,水霧連接了天地, 昨夜大戰的痕跡,漸漸地被沖刷了個一干二凈的。
段怡坐在小面館靠窗的位置,窗邊便是一條小河,雨點落在上頭,濺起了一圈圈的旋渦兒。
“錦城冬日的時候,一個月也見不著幾日太, 多半是沉沉的,像這樣的下雨天就會變得格外的冷”, 段怡說著, 將一碗面推到了崔子更的面前。
“下雨的時候,我便時常來這里用朝食,他家的面是用豆子骨頭湯煮的,放了好些蔥花。面好吃,面湯更好喝,喝完之后,整個人都是暖洋洋的。”
段怡說著,瞇著眼睛端起那大海碗,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東家是的大善人,到了三九天,就會請那些窮苦無依的老人同孩子吃面。”
崔子更認真聽著,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門前放著個托盤, 上頭放著一些一些碎銀子,還有銅板兒……”
段怡聞言心中一暖, “同你想的一樣,冬日里來這吃面的食客, 若是手中寬裕的,臨走的時候,便會多留下個一文兩文的,當是托東家到時候幫著行善了……”
“行小善積小德,雖然不算什麼,但我覺得這就是錦城溫暖人的煙火氣。”
說著,將快子擱下,一碗面已經吃得干干凈凈的,連湯渣子都不剩了。
崔子更亦是喝掉了最后一口湯,輕聲說道,“等去了江南,我請你吃豆腐丸子。江南總是雨連綿的,小巷的墻上,都生了青苔。袍上去總是漉漉的。”
“江南的姑娘們,有很多好看的油紙傘。不過撐傘不方便打仗,我們一般都是戴斗笠,穿蓑,我知曉有一位匠人, 能把蓑做出花兒, 到時候你可以他給你在上頭弄出一個靈機來。”
段怡想了想, 果斷的搖了搖頭,對著崔子更翻了個白眼兒,“我怎麼能把靈機畫上蓑上,覺像是要拿它擋槍似的。你哥哥生得什麼模樣,到時候把他的大臉弄上去。”
“嘿嘿,打起仗來,看他那幫手下,哪個敢刺我,刺我就是打你那混賬哥哥的臉。”
段怡說著,覺察出一不對勁來,沒好氣地說道,“當誰應了同你去江南似的。”
崔子更聞言,站起來,朝著門口走去,如今時間尚早,面館里頭的人不多。
他走到門前,見到那個托盤,從袖袋里掏出了兩文錢,放在了托盤上。
他用余一瞟,瞧見段怡幾乎是與他同時掏出了兩文錢,不由得啞然失笑。
雖然下雨,但是街市上的人,明顯比之前多了許多,有不家門前,都掛著白幡,想來是有子弟在昨日的大戰之中犧牲了。
兩人撐著傘騎著馬,什麼也沒有說,徑直的便到了顧使公府中。
比起面館的安靜,顧從戎的書房里,諸君爭得那一個面紅耳赤的。
見到段怡同崔子更進來,眾人皆是停頓了一下,朝著門前看來。
“外頭雨大得很,怎麼不多穿些?”顧從戎見到段怡,神緩和了幾分,隨即又對眾人道,“某決心已定。”
段怡聽著他的話,目卻是忍不住朝著一旁的長廊看去。
三皇子陳銘,還有段文昌,以及那荊州長孫昊,還有黔中道的黃澄,手上綁著繩索,由四個小兵押送著,走了過來。
段文昌注意到段怡的目,神復雜的別過了頭去去。
顧從戎指了指墻角空著的四把椅子,說道,“殿下還有諸君,去那邊坐吧。”
那黃澄呸呸了兩下,羊裝吐掉了口中的土,率先朝著角落走去,擇了靠墻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其他人悶不做聲的跟了上去。
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了一眼,尋了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雨斜斜得打在門廊上,好似比之前,下得更大一些了。
段怡有些無聊的想著。
“某戎馬一,從來都沒有想到,要背叛陛下。今日我們君臣走到這一步,全都是因為六年前我兒旭昭之死,鄭王余黨調撥離間,令我們相互猜忌。”
“如今真相大白,不管陛下如何想我,至我顧從戎,至我劍南道清清白白,從未有過反意。我們顧家軍的長槍,只會瞄準外敵,上頭只會沾著敵國人的。”
“殿下乃是陛下親子,我愿放其歸京,連帶著被俘虜的周軍一道兒。荊州的長孫將軍,還有黔中道的小黃刺史,亦是可以自行帶著自己的手下,UU看書 www.uukanshu.com離開劍南道。”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那被俘虜的四人,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他們都以為自己人頭要落地了,誰料顧從戎竟是有這般魄力,做出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放虎歸山”的事。
段怡輕輕蹙眉,朝著站在上頭一臉堅定的顧從戎。
要不說江山易改本難移,這個老頭子,從頭到尾從未變過。
以為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沒有想到南墻撞破頭他也不回頭。
“我劍南同黔中道,以及荊州所屬的山南東道,都相隔不遠。我們可以立下君子協定,從今往后互不干擾。我劍南道不愿意與諸君為敵,更是不愿意再與同胞廝殺。”
“可若說于這蠻不講理的劍南之圍,我心中無半點波瀾,那我顧從戎,委實沒有臉面去見死去的那些劍南軍的將士,去安他們的親屬。”
“我劍南道,從此之后,不再聽從京都號令,亦是不參與任何的爭奪天下的戰。待他日英主出世,平定了天下,我顧從戎不用他一兵一卒,直接領著整個劍南道俯首稱臣。”
顧從戎說著,目炯炯的看向了眾人,“打仗就會要流,就會要死人,不管是于正義的目的也好,還是為了征服權力,逐鹿天下也好。”
“只要有戰爭,苦的便是尋常百姓。家中男兒,要被抓去服兵役,田地無人耕種,就要肚子。人可以一死,但是要死得有價值,保家衛國方才是值得拋頭顱灑熱的事。”
“我顧從戎既然被稱為劍南之主,便庇護一方安寧。某敢以命起誓,諸君可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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