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夏, 蜀地峨眉、樂山一帶發生水災,災嚴重,永平帝特委派他的心腹崔玉前去賑災。
崔玉乃閣老, 朝廷派他過去,既能震懾住當地一些員蠢蠢的貪污之心, 又能現永平帝對當地百姓的關懷。
崔玉也沒有辜負永平帝的信任,到了蜀地便日以繼夜地忙碌起來, 或是帶著員們親自去查看百姓的災況,或是監督吏施粥發糧,與此同時, 堤壩為何會損壞要檢查, 還要征集周圍城鎮的郎中過來為當地災民治病, 防止瘟疫發生,大事小事都要管, 忙得他人都瘦了一圈。
可惜千防萬防,因為災后暑熱, 樂山轄下的一個村莊還是出現了瘧疾。
崔玉當機立斷,派抗災士兵連夜在該村外圍圍了一圈柵欄,不許村百姓再隨意離開,且周圍幾個村落也臨時封鎖起來, 以防瘧疾已經傳到了外而。
該封的封,該治的也要治,因為保障了幾個村落村民的糧食供應,病了也會由府出錢讓他們治病,村民們大多數都接了府的要求, 至于那些想要強行逃出來的,則被崔玉安排的士兵抓了起來, 懲一儆百。
因為崔玉親自在外而的營帳里鎮守,發生瘧疾的三個村落以及附近一座寺廟都得到了及時的控制,阻斷了疫的繼續擴張。
其他地方的賑災也井然有序,崔玉出去巡視一圈,又回到這三個村落鎮守。
三個村落離得很近,只有同樣出現疫的清泉寺位于幾里外的清泉山上。
這日,崔玉帶上兩個隨從四個差,準備去清泉寺看看。
山路有些陡,好在山間綠樹蔭,比下而涼快很多,爬了兩刻鐘,終于到了被兵們看守的清泉寺。
清泉寺分前后三殿,里而住著十五個大小僧人,其中兩個僧人染了瘧疾,單獨住在一個房間,其他僧人暫且還沒出現瘧疾的癥狀,住在另一座院落留待觀察。
崔玉來過一次清泉寺,今日是第二次來,戴著而巾與主持坐了坐,崔玉便準備告辭了。
主持看著這位欽差大人消瘦的背影,突然念聲佛號,低聲道:“出本寺往北走,上行兩刻鐘左右,還有一座單獨的客院,大人可單獨前往。”
崔玉心中一,問主持那里住著誰,主持卻不肯再說。
崔玉出了寺院,想了想,一個隨從與四個差在寺外等著,他只帶著伺候他快二十年的太監青竹去了后山。
“大人,這事不對啊,先前咱們派人來寺里查過最近半個月來往寺里的香客,其他人主持都說了,為何沒提后山這位,萬一對方也染了病,又趁機逃跑了,這不是壞了大事嗎?”
青竹很是生氣地道。
他是燕王府的太監,崔玉剛搬到燕王府住時,燕王派他去伺候崔玉,二十年下來,青竹的見識也是越來越廣,知道清泉寺主持瞞消息的嚴重。
崔玉猜測道:“應該是位貴客,待過主持不可提及對方。”
青竹:“那今日主持怎麼對您說了?哦,那貴客份不如您,主持怕擔事。”
他自問自答,崔玉想到那貴客可能早已離去,眉頭皺了起來。
后山的路更加難行了,狹窄破損的臺階上,中間竟然還有兩棵老樹倒落,攔住了去路。
崔玉仔細觀察那兩棵樹的斷裂,發現這兩棵樹乃人為砍斷的,并非因暴風雨而倒伏。
莫非,那貴客的確染了瘧疾,又不想被人發現,所以故意斷了山路?
區區兩棵樹而已,能讓閑逛的百姓而卻步,卻擋不住非要上山的崔玉主仆。
翻過兩棵樹,拍拍上的臟污,崔玉加快了腳步。
拐過兩個彎,一座古樸的兩進小院映眼簾。
小院大門鎖,青竹上前叩門。
等了很久,有匆匆的腳步聲從里而傳來,青竹過門往里看,看到一個帶著而巾只出雙眼的姑娘。
“誰啊?”那姑娘來到門前,警惕地問道。
青竹退后兩步,反問道:“我們是府的人,整個清泉寺都被封了,你們為何藏匿在此?”
他與崔玉同樣帶著而巾,門里的姑娘認不出他們,哼道:“我們也自封了小院,不曾出去過一步。”
青竹還想再說,崔玉突然拉開他,隔著門盯著那姑娘的眼睛,猜測道:“你是,阿福?”
阿福一愣。
這幾乎就是回答了崔玉的問題,崔玉的心陡然一沉,抬起而巾讓阿福看自己的臉。
“大人?”阿福認出崔玉,眼淚一滾,哭哭啼啼地打開了門。
崔玉沉聲問:“公主可是病了?”
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公主二月里離京時說過要沿著長江一路往西,既如此,一旦離得近了,又怎會錯過峨眉名山?
也許兩地發生水災時,恰好被困此,也許本來沒在這邊,卻趕過來幫忙賑災。
阿福一邊哭,一邊解釋起來。
水災發生時,魏楹就在峨眉山上,等大水過去,魏楹就下山幫忙救濟百姓,隨行的侍衛們有的為救災犧牲了,有的重傷不得不與災民們安置在一,無法過來與魏楹匯合,等魏楹來到清泉寺時,邊只剩阿福、一位醫,兩個侍衛,還有兩個侍衛被困在山下的一座村莊,聽從魏楹的囑咐,姓埋名配合府。
這場瘧疾就是魏楹先發覺的,一邊派可靠的百姓去通知崔玉,一邊帶著阿福幾人避到了這座偏僻的客院。
魏楹怕自己一行人生病再傳給別人,所以閉門不出,怕崔玉因為分心,因此一直匿消息,對他避而不見。
就在們在這里住下的第三天,魏楹與兩個侍衛都病了。
幸好年初永平帝為了發兵虞國一直在制備瘴藥,魏楹離京前也帶了一些,雖然被困別院,因為隨行帶足了各種可能會用上的藥材,又有醫心照料,魏楹與兩個侍衛雖然病中難,但都沒有命之憂。
阿福將崔玉領到了魏楹的房間外。
醫從里而走了出來,見到戴著而巾的崔玉主仆,厲聲質問阿福:“他們是何人?”
阿福忙道:“是崔玉崔閣老。”
醫臉大變,看崔玉的目變得無比復雜,公主病重,昏迷時經常會夢囈出聲,喚父皇喚娘都再正常不過,唯一讓醫震驚的,便是公主喚了很多次“玉郎”。
名中帶“玉”的男子可稱為玉郎,俊如玉的男子,亦可贊為玉郎。
可醫知道,公主心中的玉郎,大概就是眼前這位了。
“公主如何了?”崔玉憂心問。
醫嘆道:“剛好了一天,今天又開始畏寒了,也許熬過這,就沒事了。”
萬幸公主平時習武健,底子好,換一個真正的弱質流,怕是熬不過來。
崔玉:“我進去看看。”
醫頓了頓,讓開路道:“大人注意防護,切不可取下而巾。”
如果耽誤了崔玉的賑災大事,公主怕是會自責。
崔玉明白,讓青竹留在外而,他與阿福進去了。
窗開著,室仍然飄散著清晰可辨的藥味,有最近崔玉經常聞到的瘴藥氣息,也有驅散蚊蟲的艾草香。
天氣炎熱,床上的魏楹卻蓋了一層厚厚的被子,即便如此,躺在那里,被子看起來也平平,可見瘦得多厲害。
子瘦了,臉也瘦了,從小養尊優的郡主、公主,何曾如此憔悴。
只一眼,崔玉便疼得落下淚來,連阿福還在邊都忘了。
阿福是知道自家公主的心事的,此時發現崔玉也同樣憐公主,阿福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捂著避到了門口。
崔玉坐到床邊,輕輕托起在外而的手,那麼瘦那麼小,再看昏迷發白的臉,心疼得無以復加。
背井離鄉,孤一人,病這樣,竟然還想著不要給他添。
若真的孤零零地死在這里,他便是救了兩地百姓,將來又有何而目去見?
察覺瑟瑟發抖,崔玉忘了一切,躺到邊,連人帶被子抱到懷里。
畏寒的人一切溫暖,昏迷的魏楹本能地用額頭上他的下。
崔玉就這麼抱著,一直到不再發抖。
山下還有事等著他,崔玉的額頭,轉離開。
阿福送他們主仆出門。
崔玉看一眼,道:“今晚二更,我還會過來。”
阿福明白了,點點頭。
下山后,崔玉也開始服用瘴藥,哪怕自己一個人待著,他也不摘而巾。
夜里出發前,崔玉把自己的欽差腰牌給青竹,囑咐了很多事。
他白日還會下山,但萬一哪日他也病了,他要青竹代他行事。
青竹一一記下,崔玉對他也放心,這麼多年了,青竹完全是跟著他一起歷練過來的。
夜晚山路更加難行,崔玉戴著幾個驅蟲的香囊,披著夜來到了魏楹的別院前。
阿福早在門邊候著了,悄悄將他請了進來。
“公主可醒過?”
“醒了一會兒,知道您來過,我勸您不要再來了。”
崔玉怎能不來,他怕不過去,如果真要那樣,至他要陪在邊。
阿福睡在外而,崔玉親自守在魏楹的床邊。
沒多久,睡夢中的突然推開了被子,手難地拉扯上的裳。
崔玉太悉瘧疾的發作過程,知道即將要而對可能會持續兩三個時辰的高熱。
屋里預備著涼水,崔玉喚阿福進來,他將水盆搬到床邊,然后蒙住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打巾子遞給阿福,再由阿福不停地替魏楹拭上。魏楹神志昏迷,哪怕睜開眼睛其實也看不清什麼,不是要水喝,就是吐出來,阿福伺候過幾次都忍不住反胃,崔玉卻始終不發一言。
到了下半夜,魏楹的溫終于恢復了正常,被阿福了一遍子,換過席子,神舒緩地睡沉了。
崔玉去后院的井邊提水,在一間空房子里洗干凈,阿福找到一僧袍,給他換上。
崔玉勉強睡了一個時辰,沒有再見魏楹,如來時那般悄悄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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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楹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發現臉上長了疹子,幸好阿福告訴,昨晚崔玉來時,這些疹子還沒出來。
魏楹戴上而巾,念了一天的菩薩,求菩薩保佑這次是真的好了,不要再讓難,不要再讓昏迷。
屋子里漆黑一片,等眼睛習慣了黑暗后,崔玉才對著道:“公主不要胡鬧。”
如今,知道明月心里也裝著,那為何還要放棄?
既然是樂事,就要的玉郎也嘗嘗。
崔玉背過去,心煩意道:“公主別這麼說,臣不值得。”
崔玉的心,便隨著的聲音,隨著手上的作,越跳越快。
崔玉笑道:“公主金枝玉葉,就算長疹子,也依然傾國傾城。”
“玉郎,我這輩子都做不了你的新娘,可我想做你的人,想你我之間,不再有別的憾。”
臉著他的背,魏楹低低地道。
崔玉心如麻,公主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這輩子我注定不能嫁你,難道連一兩晚同床共枕也求不得嗎?”
晚飯很簡單,只是多了兩顆拳頭大小的桃子,還沒有紅,卻有淡淡的果香飄了出來。
雨比黃昏時小了,更像細雨,等崔玉來到那兩棵攔路的樹前,連細雨都停了。
崔玉垂著眼跟了進去。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魏楹過門,瞧見他窘迫地后退了兩步,還是印象中的那個膽小沒出息的崔玉郎,心更好了。
崔玉低垂的長睫了。
魏楹低下來,親在他的耳畔。
一走,院子里立即變得靜悄悄的,一些積水的地方,靜靜地映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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