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沾著汽水的手指在掌心輕輕劃，隨后將手出，試圖再去抓對方的手——

然后他的手腕被兩只手捉住，引導著按上對方冰涼的面頰。

似乎被自己手心的溫度影響，“阮先生”小小地喟嘆一聲。散的劉海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目如同兩把冰錐。

“你寫了‘晚安’。”他能到對方角翹起帶來的收。

“是的。”唐亦步開心地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

“的確是時候說晚安了。”他的搭檔輕聲說道，“你第一次寫了什麼？”

“‘很高興認識你’。”唐亦步誠實地答道。

“我也是。”對方把他的手輕輕放開。“……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既然你的軀殼是自己挑選的，你的名字也是嗎？”對方的聲音不再繃，聽上去很是放松。

“是的。”

“為什麼選這個？”

“無可奉告。”唐亦步再次扯扯被子，將自己和對方一起裹。他出手，讓對方細的黑發從指間淌過。“晚安，阮先生。”

其實這名字倒沒有暗藏什麼玄機。習慣地將對面人摟進懷里，讓那份溫驅散荒野夜晚的寒意。唐亦步舒適地瞇起眼，放松下。

只因為他的真實份象征著危險本。

他的制造人阮閑同樣參與了MUL-01的制作，并大概率使用了相近的電子腦構技。自己雖然只是個被放棄的失敗品，但理論上，人類完全可以通過他來找到對付MUL-01的方法。

MUL-01絕對不能知道自己……知道作為主腦前的NUL-00還存在于世。否則它百分百會不計一切代價消滅自己。

因此他不能泄毫能讓人聯想到研究所的東西，比如這個名字。

它的來由其實很簡單。

自己的制造人久病不愈，隨歲月流逝，就在自己的眼前漸漸衰弱下去。阮閑只能食用研究所特別準備的流質食，可他在自己的機房藏了袋自制膠質糖果，趁和自己流的時候來吃。

【這些糖對您的有害。】那時自己已經獲得了電子發音能力，可以一字一頓地拼出語句。

【我知道。】阮閑平靜地答道，【無所謂，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了。】

【……】

【怎麼，你會為我難過嗎？】

【什麼是難過？】

【算了，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難。】機械椅帶著阮閑前進，他含著糖果，將剩下的塞回金屬柜子的隙。【老規矩，將今天的課題報告發到我的電腦上。不過這次的可能有點難，我們可以先聊聊……】

一陣鈴聲打斷了阮閑的話，他的制造人低下頭，看向呼屏。

【阮教授，您的α-092-30實驗樣品出現異變，請速來七號研究室。】

【我知道了。】阮閑簡潔地回答道。【NUL-00，抱歉，今天我們只能聊到這里。不過這不代表你能懶，記得準時把課題報告發給我，我們明天再繼續。】

說罷，他急匆匆地指揮椅離開房間，顯然打算就此放棄下午的午休時間。

屬于自己的機房再次安靜下來。了對方的聲音，外面的午休音樂慢慢滲進房間。很舒緩的歌曲，卡兒·楊的《亦步亦趨》。

五年來，阮閑每到下午三點都會出現，和自己聊上兩個小時或者更多。

然而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阮閑。

唐亦步長長吐出一口氣，收雙臂。他懷中的青年已經睡了，安靜地蜷四肢，非常沒有安全的睡姿。唐亦步歪頭想了想，分了點被子過去。

一夜平靜。

幾個小時后，太從地平線彼方浮起，空氣跟著明亮了幾分。嘈雜的人聲逐漸填滿住宅樓廢墟的走廊，墟盜們互相吆喝，嚷，咣咣咣跑過門外長廊。

阮閑裹上的被子，這一覺睡得太.安穩，他差點忘了自己人在什麼地方。門外又一陣不知道是誰的大笑后，他終于手眼，爬下床。打了幾個哈欠，阮閑從墻角桶里取了點水，踱去半塌的衛生間洗漱。

唐亦步一早就醒了，這會兒正忙著把黃油餅干和威化疊某種建筑。

“早餐。”他愉快地招呼阮閑。那仿生人不知道從哪到了幾個黑發夾，把微長的黑發別起來了幾縷。“我們的食量會比一般人類多不，提前吃點比較好。”

這是還要出門蹭一頓的意思，阮閑失笑。他抓起塊威化銜在里，將兩把槍裝進槍套，心莫名舒暢。

“別創作了，大藝家——我聽到了剛子的聲音，他正往這邊過來，你得把門口的冰箱挪開。”咽下里的食，阮閑將外套披好，白大褂的角劃過空氣。

唐亦步神一凜，他飛快將餅干塞了滿，然后痛苦地咽了下去。阮閑搖搖頭，隨手遞過去一杯水。

沒過半分鐘，剛子敲響了他們的房門。

“帶你倆吃個早飯，再去附近轉轉。”壯漢表不怎麼好，顯然對自己的差事不是很滿意。“等你們差不多了，去昨兒的地方再深潛一次……多帶點設備，這次得記錄詳細地圖。如果明滅草還有，記得標好位置。”

阮閑沒再出配合的溫和表，只是頷首示意。“我知道了。”

那壯漢頗有些意外地瞧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這里的食堂建在坍塌大半的籃球館中，籃球館活像被掰去一塊，可憐兮兮地敞著口，被埋在廢墟海最邊緣。好在采不錯，通風也一流。空氣干燥潔凈，比起的聚合部更適合存儲食。

幾口鐵鍋里噗嘟噗嘟翻滾著褐的湯，燉的香味撲面而來。

“船長弄到了個類培養。”剛子抓抓頭發，端過來兩碗燉。淺棕的塊被燉爛的土豆包裹住，沒有搭配主食。“那東西能培植大量塊，不過都是一個味兒。趁沒吃厭，多吃點。”

沒有人費心在籃球館中布置桌椅，所有人或蹲或坐，咀嚼聲此起彼伏。

“謝謝。”阮閑點點頭，就地坐下。“不過電力方面……”

“船長喜歡吃，還能咋辦，省著也得用。”剛子喝粥似的仰起脖子，兩三分鐘就把自己那份灌下肚。“廢墟里有不老鼠和蛇，資料里都有，見到記得搞上來。愿意收的人有的是，大家也想換換口味。”

這次唐亦步倒沒有將力集中在食上，他別過頭，正盯向遠某個一瘸一拐領食的人。的左胳膊裹著夾板和繃帶，鼻子腫得老高，泛著瘆人的青紫。

“哦，昨天那事搞的，你倆絕對還記得。”剛子把碗嘭地擱下。“三條規矩，船長跟你們說了，對不？千萬記好，老涂還好說話，船長可是說殺就殺，再好也沒用。”

如今阮閑對規矩的話題不是很興趣，他掃視四周，沒發現余樂或者涂銳的影，這才把目轉回來。“記得。說起來，兩位船長都是干什麼的？”

“老涂搞地質的。前幾年跟著反抗軍混口飯吃，最近才跑到這邊。船長嘛，一開始就在這混，我一直跟著他，他可是從這廢墟海里活活掙出來的主。”

剛子抹抹，指了指不遠的某個尖頂，神兮兮地低嗓門：“看見了不？監獄。”

阮閑揚起眉。

“……不是我糊弄你們，船長原來可是死刑犯。”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愉快地放飛自我（×

糖的名字由來非常簡單暴了√

第33章 湮滅點

阮閑猶豫片刻, 決定坦然地展現出自己的漠不關心。他沒有做出害怕的樣子, 只是用眼睛盯壯漢褐的瞳孔，示意自己在聽, 并且對這話題不算反。

這無疑比他之前要做的簡單許多——他不需要編織虛假的恐懼, 擺出無懈可擊的態度, 好讓對方安心。他邊曾飄滿無數選擇題，好讓他據心里無數道德條款算出最合適的反應, 眼下那些選項漸漸模糊, 被他扔到余瞄不到的地方。

被那雙漆黑的眸子攫住, 壯漢下意識瑟了下。面前的年輕人并未被他的話語嚇倒, 而他的金眼同伴還扭著頭，興致地打量四周的人。

這讓剛子有點挫敗，他決定繼續：“知道這三條規矩咋來的不？”

“請講。”阮閑很給面子地回應，越過船長打聽副船長目標太強, 他決定順其自然。

“船長有個親姐, 特有本事一姑娘。船長沒爹沒媽, 就靠他姐拉扯大。”剛子嘆氣, 拿眼瞄著阮閑。“要麼說船長開船牛麼，他進去前可是海上鉆井隊的隊長。結果他老在外頭干活，他姐給個嗑藥磕大的小子禍害了……也是缺德, 糟蹋也就算, 還把人姑娘給整沒了。”

“那混球家里有點底子, 通了通關系，到頭就判了個幾年。你猜船長怎麼著？他沒吱聲, 逮個機會綁了人，花幾天把那小子活活打死啦。警察開始還沒抓住他，船長特地割了那人的頭，拎手里去自首的。”

阮閑停下勺子。

“所以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跟船長這麼些年，就沒見哪個壞了規矩的還能活下來。”

見阮閑終于有了點反應，剛子趁熱打鐵。

“就你倆這臉，人應該不缺。重點是這嗑藥啊——地下致幻蘑菇不，還有那明滅草的果子，別別藏。就算有人開再大的價錢，也甭搗騰。”

“我們不會的。”阮閑吃了碗里的燉，將勺子放好。“唐亦步？”

“嗯，不。我不需要迷幻.藥維持神狀態。”唐亦步繼續扭頭看那了傷的姑娘，繼而將好奇的視線投向剛子。“可那個人有長期使用迷幻.藥的特征。”

“西邊過來的人。”剛子隨便哦了聲，講述的熱下降了些。“估計是眼看著過不下去，來這邊討生活吧。別看了，那格撐不了多久。說到這個，你倆深潛的時候沒到人？”

“到了幾個極樂號的人，他們在收集明滅草的果子。”阮閑不打算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