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祭拜

這麼一趟來回，陸郁回到酒店的時候正好天明了。他卸了滿的戾氣，輕輕推開門，屋一片寂靜，厚重的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陸郁走近了一些，瞧見床上約約鼓起了大塊地方，不是豎著占了半邊地方，而是橫著貫穿了整張床，也見不著腦袋在哪。

陸郁換了服，掀開被子上床，得費盡力氣才能尋得出塊能夠躺下的地方，無奈地挪了挪裴向雀的位置，他只有在自己的懷裡睡覺才是老實的。

可惜現在不能明正大摟懷裡，倒是很可惜。

忙了一個晚上，陸郁著實有些累了，他躺了下來，眼睛微微闔上，只是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旁邊被子裡的那個圓團漸漸展開，朝外頭爬了出去，最後一個又圓又黑的小腦袋出現在枕頭上。

其實剛剛陸郁進來的時候，裴向雀就醒了，只不過沒吱聲。

他偏著頭，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陸郁的模樣長得十分英俊，長眉狹眼，五廓深刻，只是平時的氣勢冷淡郁，加上神疾病方面的傳聞，旁人見到他總是有先為主有幾分害怕躲避，不敢細看，倒很能像裴向雀這樣明目張膽，明正大瞧著。

裴向雀看得都捨不得錯開眼，心想，陸叔叔長得可真是又英俊又好看又有男子氣概，世上再也找不出這樣的長相，和他這種瘦瘦弱弱的模樣完全不同，而自己底子不好，怕是以後也長不陸郁這樣子的類型。

想想就人歎氣。

他現在把陸郁當做全世界最好的人，崇拜得，自然希以後什麼都能朝陸郁的方向發展，可現實不能如人所願。

只不過要是陸郁知道了他的想法，大約是不會開心的。

裴向雀在旁邊唉聲歎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突然聽到對面冒出來一句。

「阿裴這是看著我鼻子、眼睛還是哪裡不滿意才歎的氣？」

裴向雀一驚，猛地抬眼，陸郁已經醒了，半垂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張到本沒聽清講了什麼。

陸郁又重復了一遍。

「哪，哪有！不是的，我在，在想別的，」裴向雀在心裡嘀嘀咕咕，就是因為哪都太滿意了才難過，卻不能說出口，慌裡慌張間只好把昨天想到的事拿出來搪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去我媽那裡去看看。」

說著說著，便慢慢平靜了下來，「我都，好久沒去看過了。」

陸郁怔了怔，「那我們今天早晨就去探。」

裴向雀皺著眉頭，「陸叔叔快睡覺吧。昨天晚上，肯定是去送錢了，一夜沒有休息，對不對？」

陸郁翻坐起來了，並不否認裴向雀的話，「哪裡有早晨補覺，下午去探先人的道理？」

裴向雀很堅持，「我，我媽媽人很好，不會介意的。而且，陸叔叔對我這麼好，，高興還來不及。」

「我給你唱歌，快點睡覺！」他直接從床單裡蹦躂出來，要把陸郁摁下去了。

裴向雀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他對陸郁睡覺這事看得很要，在這件事上頭都敢和陸郁爭執起來，頗有幾分恃寵而驕的架勢。

陸郁笑了笑，躺了下來，連聲應了，「好。」

裴向雀伏在床頭，為陸郁唱了一支歌。

在裴向雀自認「哄」完陸郁睡著之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茶幾上擺著他被搶走的背包和手機。他安心下來，拿出日記本，要把這幾天的事記下來。

關於裴定和周秀，那些不好的事，他都一筆帶過了。這本日記裡，記下的都是好的，他即使不能同別人說出口，也要永遠默默保存在心的記憶。

原本大裴和小雀聊得好好的，對話都快要結束了，裴向雀沒忍住筆鋒一轉。

小雀：我想長陸叔叔的樣子。

大裴：我想變陸叔叔那麼能干。

小雀：唉……

大裴：唉。你的願要實現只能去整容了，而我還能靠自己努力。

裴向雀忍不住捂臉，雖然他心裡是這麼想的，日記寫出來還是很恥。筆尖懸在這幾行字上頭好久，猶豫著要不要劃掉，裴向雀最終還是自暴自棄地放過了這最後一小截對話，向前翻了翻。發現自己和陸郁認識後，日記的容就長了許多，而且裡頭十有八九全是說的陸叔叔。

或許，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裴向雀想不明白。

農村裡是沒有公墓這樣固定安置骨灰的地方的，大多數都是在自家的田地裡尋一塊風水好的地方埋葬下去。可是裴向雀母親的墓碑卻並不在裴定家裡的田地，而是在娘家那邊。裴向雀母親那邊的親人都去得早，沒有一個親近些的親戚，裴定一家覺得年紀那麼輕就死了，又無父無母的，很不吉利，不願意將埋葬在自家的土地上，怕壞了裴家的運氣。不過就現在看來，裴家的運氣，是壞到了頭，誰也救不過來的。

所以，下午去的不是裴定在的那個村子，而是另一個幾公裡外的地方。

裴向雀伏在車窗上，像是沒什麼神，默默地看向外面的景。

這都是他很悉的，走過無數遍的路，可是坐在車上看著，仿佛又有什麼不同了。裴定一家都嫌棄他的母親死的早，生病不能干活還要吃藥花錢，很不喜歡，死後娶了周秀也從來沒人記得祭拜。

只有裴向雀記得。

他每年只能扣扣索索攢下一點錢，全都用在清明、忌日還有除夕夜前買紙錢了。他沒有錢乘車，就這麼走著去看母親，燒完了紙，結結地說一會話，都是講自己過得很好，讓不用擔心，也不祈求保佑，只希母親能在地下也過得安穩平靜，那就再好不過了。

有一次除夕看完母親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裡吃完了年夜飯，裴向雀的指桑罵槐地罵了他一通，他就蹲在廚房裡吃著剩下的冷飯，想反正自己聽不懂。

外面懸掛著的電線上排了一排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陸郁忽然問：「在想什麼？」

裴向雀一愣，磕磕地講：「想，從前的事。」

陸郁沒再追問下去，反倒指著外頭給裴向雀看，「你看，那裡有一排小麻雀。」

農村的路況大多不好，車子開得很慢，裴向雀轉頭看過去，半空中低懸著的電線上站了一排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全都長得圓滾滾的。

陸郁似乎很不明白，「我的小麻雀比它們吃的東西多那麼多，為什麼還是這麼瘦？」

裴向雀講，「我，我又不是真的，麻雀。人不是要長得瘦，瘦一點才好嗎！」

他還想以後努力鍛煉出陸郁那樣的材，要是胖那裡，估計八塊腹只能變一塊小肚腩了。

陸郁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終於快到了裴向雀母親的墓地，前面都是小路，車子開不進去。陸郁和裴向雀下了車，走到了墓碑。

夏天的田野一片碧青濃綠，棉花桿生長茂盛，其中只有一小片土地是空的，那裡栽了一塊墓碑。上面只刻了一個名字和死亡日期，其余的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裴向雀先將周圍的雜草拔了，陸郁只在一旁看著，沒打算手。收拾完了一遍周邊的環境後，裴向雀直直地跪在了墓碑前面，這時候不是什麼祭拜的日子，他沒買紙錢，反而帶來了一束百合花，擱在了一邊。

他磕了幾個頭，開始嘟嘟囔囔地和母親說著話，講遇到了陸叔叔，是一個大好人，對自己特別好，連這次的鮮花都是朝他借錢買的，又說上學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現在過得好極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了。說完了這些，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接著開口，怕是要辜負臨終前的囑托了，以後不會再和裴定有牽扯了。

到了最後，裴向雀又準備再磕頭的時候，卻被陸郁攔住了。

陸郁站在一旁，裴向雀看不清他的神，只聽他說：「我和你一起磕一個吧。」

裴向雀不明不白地點了點頭。

陸郁磕完了頭，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莫名其妙地添了一句，「以後你就明白了。」

看完了母親之後，裴向雀的心明顯好了很多，然後傍晚一回來就看到了安知州給自己傳來的期末績。

就有點，有點低落，還有點窒息。

陸郁安了他幾句，說：「果然是試卷太難了。」

裴向雀默默地轉過，難得不想接話，留給他一個蕭索的後背。

陸郁忍住笑意，出門接了個電話。

李程傳過來一個消息，「陸老先生的生辰快到了，說是要隆重地辦一場生日宴會，問您有沒有時間回去一趟。」

陸郁挑了挑眉，「沒空。你備上一份禮，到時候讓那頭送過去。」

李程恭敬地應了下來，著手準備這件事。

陸國得到這個消息也不意外，可是即使沒有陸郁，他最得力最引以為豪的兒子，這場宴會還是要辦下來的。

管家在書房裡為陸國匯報這次宴會的安排，他正一項一項地說下來，卻忽然被陸國打斷。

「你這次去邀請客人的時候，說是這場宴會，不要來的全是老頭子老太太，太死板，也玩得沒什麼意思，不盡興，該多帶一些年輕人過來。」

管家的臉變了變，將陸國的要求記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陸叔叔：雖然沒有面對面，但是四捨五我們已經在丈母娘面前親拜堂，小麻雀已經是我的小媳婦了。

裴裴：陸叔叔說的都，不，陸叔叔剛剛說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