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時,已快到午時了,昨夜與自己云雨了不知幾次的男人早已去上早朝了。姚蕓兒眼眸低垂,著自己上一個個猶如梅花般的吻痕,臉頰便不由自主地發燙,剛支起子,披上衫,就聽聞外間的宮人窸窸窣窣,俱躬著子,捧著洗漱之前來服侍。
自從回宮后,宮里的人俱對自己畢恭畢敬,這種恭敬與之前的又那般不同,如今的這種恭敬中還帶著幾分敬畏,是打心眼里的敬畏,甚至自己偶爾一個無意間的手勢,也會讓這些宮人嚇得跪倒一片,連子都輕著。
而至于照顧溪兒和小皇子的娘嬤嬤,更是事無巨細,無不將兩個孩子捧在手心,生怕有個閃失。宮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曉,皇上一旦怪罪,便是掉腦袋的大事,如此,對皇后母子三人,簡直與服侍皇上一樣小心翼翼,與之前姚蕓兒為妃時,真可以說是一天一地。
姚蕓兒心頭知曉,袁崇武曾在帶著自己征討慕玉堂的途中,將自己旁的宮人全部杖殺,雖說狠辣了些,但終究是為他們母子樹立了威信。的子弱,即便有宮人怠慢,也自是不會說的,如今出了這事,那些宮人無須男人吩咐,都將他們母子供了起來。
想到這里,姚蕓兒心里雖然沉甸甸的,可終究還是有那麼幾分甜縈繞其中,知道無論他做什麼,也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母子、對自己好,這便夠了。
待梳洗好,娘與嬤嬤已將一雙兒抱了過來,眼見著兒漂亮可,兒子結實健壯,姚蕓兒角噙著笑窩,心里的,全是甜意。
待袁崇武回來時,溪兒剛見到父親,便向著他撲了過去,男人角含笑,一手將兒抱了起來,向著姚蕓兒走去。
姚蕓兒手中亦抱著小兒子,母子倆俱是笑瞇瞇的,尤其是姚蕓兒,更是笑靨如花,讓袁崇武看著心頭一,大手一勾,將他們母子攬懷中。
玉芙宮中,一家四口的歡聲笑語,久久不曾散去。
兩年后。
皇上一道圣旨,將中山王召回京師,為其主婚。
中山王袁宇如今已十八歲了,此番迎娶的正是當今皇后娘娘的外甥,被皇上親自冊封的淑儀公主。兩人的這門親事三年前便已定下,后因袁宇生母故,此事便耽擱了下來,如今三年守孝期滿,婚事便昭告天下,由帝后二人親自辦。
因著要辦喜事,宮里上上下下俱是喜氣洋洋。中山王袁宇當年因著生母安氏毒害皇后與太子,而被皇上貶至中山為王。中山地域遼闊,氣候溫暖,民風淳樸,產富庶,自古便被譽為詩書簪纓之地,文人墨客數不勝數。袁宇自中山為王后,便如魚得水,年紀輕輕,在詩文上的造詣極高,民間暗自稱其為“文王”,指其乃是文曲星下凡,又因中山氣候溫暖,他自子孱弱,在中山待了三年,竟將子養得健壯了不,面龐英氣,材拔,袁崇武看在眼里,心頭甚為欣。
婚事在鑼鼓地辦著,姚蕓兒這些日子俱是忙得不得了,只想將兩個孩子的婚事辦得熱熱鬧鬧、風風的,大妞是的外甥,袁宇在心里更是一個好孩子,不得將所有好東西,全給了這對小夫妻,真心真意地盼著他們婚后能夫妻恩、和睦相。
這一日,姚蕓兒將子哄睡,剛踏進前殿,就見宮人匆匆上前,對著自己言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出宮了。”
“出宮?”姚蕓兒心下不解,問道,“皇上可曾說要去哪兒?”
宮人搖了搖頭,恭聲道:“皇上沒說去哪,只要高公公來傳了話,說是要晚些回來,要您晚間帶著皇子和公主先用膳。”
姚蕓兒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宮人行了禮,便退了下去,留著姚蕓兒一人在大殿中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知何時,眸倏然一亮,終是想到袁崇武去了哪兒。
京郊,待袁崇武趕至時,正值傍晚。
“啟稟皇上,皇長子這三年來一直在墓園守墓,不曾踏出過園子一步。”侍從跪在地上,對著輦車里的人恭聲言道。
袁崇武聞言,面上并無任何表,一語不發地下了車,道了兩個字:“帶路。”
那侍從稱是,站起子,畢恭畢敬地在前頭領路,將袁崇武引至墓園。
安氏當日以戴罪之下葬,墓園荒涼簡陋,連墓碑也不曾有,在那墓園一旁,搭有一座窄小的木屋,便是袁杰素日守墓之時的居所。
袁崇武走近,就見墓前立著一道影,那影高大魁梧,從背后瞧著,與自己是那般相像。
聽到后的腳步聲,袁杰手中的掃帚停了下來,回過頭去,出一張微黑俊朗的面龐,眉宇間與袁崇武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只讓人看上一眼,便知這兩人定是父子無疑。緣,是這個世上最為玄妙的東西。
袁崇武黑眸似海,不聲地著眼前的兒子,父子倆三年未見,袁杰如今已二十歲了,昔日的稚氣早已盡數褪去,此時站在那里,亦沉著冷靜,見到袁崇武后,也不見其有毫驚慌失措,只俯下子,行下禮去。
“孩兒見過父親。”他的聲音渾厚低沉,頗有幾分滄桑。
袁崇武一個手勢,侍與侍從俱退下,墓園中,只余父子兩人。
“起來。”袁崇武淡淡開口,待袁杰站起子,他敏銳地發覺長子周出一從容與坦然,竟再無從前那般滿是不甘與戾氣,就連那一雙眸子中,亦再無毫怨懟與兇煞,之前即使他極力遮掩,可骨子里的埋怨與恨意仍掩不住地流出來,而今,便如同胎換骨一般,迎上自己的目中,黑沉似水。
與自己年輕時,毫無二致。
袁崇武不聲,若說三年前的袁杰只是形似自己,那如今的袁杰,不僅形似,就連神態,也與自己十分相似了。
“告訴朕,這三年,你悟出了什麼?”袁崇武聲音淡然,對著兒子緩緩開口。
袁杰聞言,卻什麼都沒說,只跪在了父親面前。
“孩兒謝父親,三年前將孩兒留在京師為母親守墓,不曾將孩兒遣去嶺南,不然,怕是孩兒如今已鑄大錯,萬死難辭其咎。”袁杰語畢,眉目間浮起一慚愧,更多的卻是平靜。
袁崇武的目落在他的臉上,袁杰察覺到父親的視線,烏黑的眼瞳波瀾不驚,迎了上去,繼續道:“這三年,孩兒日夜守在母親墳前,三餐不繼,寒迫,卻讓孩兒明白了之前居高位、錦玉食時所不明白的道理。孩兒終懂得自己犯下的錯,是多麼不可饒恕。”
袁杰聲音低沉,年輕的臉龐上是不符年紀的沉穩與坦然,說完這段話,他微微沉默了片刻,側過臉看向母親的墳頭,汪洋般的眼眸漸漸流出一抹刻骨的痛楚與深切的悔意。
“是孩兒死了母親,”袁杰轉過頭,一字字道,“母親從不曾有害人之心,即便姚妃是凌肅之,即便深父親恩寵,母親也從未想過要傷分毫,一切都是孩兒,是孩兒喪心病狂,為了帝位,一心想要姚妃母子的命。”
袁杰的聲音沉靜到極點,也不曾去看父親的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父親也許不知道,在父親陪伴姚妃母時,我與母親待在玉茗宮,那般期盼著父親可以來看看我們母子。尤其是母親,時常待在窗口,著玉芙宮的方向出神,母親年紀大了,一的傷,看著父親寵姚妃,孩兒不是不怨,卻毫無法子。”
語畢,袁杰角浮起一苦笑,繼續道:“孩兒想為母親驅散凄清與冷寂,便大肆張揚,將朝中眷請進宮,番為母親賀壽,孩兒鬧出那般大的靜,其實,也只是希父親能來玉茗宮里,看母親一眼。”
袁杰深吸了口氣,眼眶中卻有一熱抑制不住地洶涌而來,他淡淡一笑,角勾出一抹自嘲,只拼命將眼眶中的溫熱下,眼眶卻仍是紅了,紅得厲害。
袁崇武著地上跪著的兒子,看著袁杰拼命抑著的淚水,他沒有說話,只側過子,合上了眼睛。
“孩兒見父親將溪兒視為掌上明珠,時常馱著去摘樹上的花兒,孩兒心里不懂,為何同是父親的孩子,父親唯獨對溪兒那般寵溺疼,對我和宇兒卻鮮有笑臉。說了也許父親會覺得可笑,孩兒每次見您那般疼溪兒,孩兒明里雖是不滿和怨懟,其實暗地里,真的很羨慕溪兒。”
袁杰眼圈通紅,聲音卻仍是平靜的,偶有幾分抖縈繞其間,被他盡數下。
“溪兒的眼睛,是孩兒傷的,”袁杰靜默片刻,終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他垂下眸,道,“是孩兒心思歹毒,見姚妃母寵,心頭不忿,竟對自己的親妹子下毒手,而后,又讓宇兒為孩兒背了黑鍋。”
袁杰說到這里,聲音已沙啞得不樣子,他閉了閉眼睛,間苦難言,強烈的悔與恨侵襲而來,讓他控制不住地握了手,進泥土里去。
“母親一直教導孩兒,要孩兒敬父親,照顧弟,在軍中穩扎穩打,踏踏實實地走好每一步,是孩兒急功近利,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想要登臨大寶,將父親取而代之。”袁杰的手指因著用力,骨節已泛起青白之,指甲里更滿是泥土,“若非如此,孩兒也不會中了溫家父的圈套,聽信溫珍珍的讒言,竟存了謀反的念頭,母親為了讓孩兒懸崖勒馬,才會對姚妃母子下毒手。”
“一切,都是孩兒的錯,”袁杰雙眸紅,對著袁崇武深深叩首,“還父親置孩兒,讓孩兒為母親,為自己犯下的那些錯事贖罪。”
袁杰跪在那里,一不,這三年來,他心俱是了極大的折磨,每日里面對母親的墳墓,悔恨便如同一把匕首,日日夜夜地刺著他的心,無數個孤苦無依的夜晚,兒時的回憶便總會一幕幕地涌腦海,那時的母親領著他們兄弟躲在深山,也是這般的木屋,過著食不果腹、不蔽的日子,可有母親在,母親總是會為他們兄弟撐起一片天,給他們一個溫暖的家,不惜將自己的手變得干枯皸裂,用無盡的母育著他們兄弟長大,而今慈母已逝,留下的,卻只有兒子無盡的愧悔與思念。
袁崇武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許久沒有說話。他還記得,當年在嶺南,袁杰出生時,安氏是難產,產婆曾問過他保大還是保小,他略一猶豫,終是要保大人。本以為和這孩子無緣,可不料最終卻是母子平安,當他第一次將這孩子抱在懷里時,聽著兒子響亮的哭聲,卻不知所措。他當年畢竟也才十八歲,還沒如今的袁杰年紀大,每次聽孩子哭,他也是厭煩的,可到底還是要把孩子抱在懷里,不為別的,只因那是他兒子,那是他的骨,是他袁家的骨!
嶺南的冬天冷得厲害,仿佛能把人的骨頭都凍掉,家里又窮,生不起炭,他只得一趟趟去山上砍柴,即便如此,晚間也還是冷的,小小的嬰孩不住,需大人整夜地揣在懷里。
即便過了二十年,他也還是記得,那時候的袁杰猶如小小的貓兒,溫溫的小子倚在他的臂彎,他一夜夜地抱著兒子,用自己的膛為兒子抵冬夜的冷,一天天地看著兒子在自己的懷里長大,他亦是從剛開始聽到孩子哭,心頭便厭煩,而漸漸學著做一個父親,眼見著孩子那樣像自己,他不是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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