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正要開口，那邊突然一陣歡呼尖，一束捧花從人群里飛出來，長長的帶在空中打著弧飄揚——李子悠拋得太用力，捧花飛得高，竟然一個人都沒接著，反而是坐在椅子上的許言莫名其妙被花砸了滿懷，手上的酒都晃了半杯。

眾人回過，見是許言接住了捧花，幾個知道他和沈植關系的同學紛紛不懷好意地噫噫唔唔起來。有人吹了聲口哨，笑道：“許言，捧花都到手了，趕跟你邊上的帥哥親一個！”

另一個人附和：“親完下一對結婚的就是你倆！”

其他不知的人干脆也跟著開玩笑，接連喊起“親一個”來。許言一時間有種看熱鬧看到自己頭上的覺，騎虎難下十分尷尬，再加上喝了點酒，腦袋轉得不夠快，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正準備笑一下蒜了，沈植忽然拉過他的手腕，是手腕，不是手掌，看起來很正常，不會顯得過于親昵。

沈植帶許言站起來，拿過他手里的酒杯放在椅子上，抬頭看著李子悠，不聲地推鍋：“子悠，你和新郎好像都還沒親。”

不等李子悠回答，沈植繼續說：“許言喝醉了，太曬著有點暈，我帶他去休息會兒，你們繼續玩。”

他拉住許言的手腕往大廳走，許言拿著捧花跌撞幾步，跟在他后。兩人拉扯著一前一后，看起來倒像……李子悠大喊：“你倆怎麼跟逃婚似的！”

許言看著沈植的肩膀，他過去還真從沒想過跟沈植結婚這回事，先不說在國行不行得通，主要沈植就長了一副不可能跟他長長久久的樣子。許言一直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哪有膽子想結婚。

兩人從踏進樹蔭，沈植沒帶許言回大廳，而是在一棵樹下站定。三月開春，天氣有回暖的趨勢，舒服得不像話，不遠傳來嬉笑聲，這麼站著就很愜意。許言想把手出來，沈植微微松了力道，卻沒放，而是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掌。

許言抬頭，發現沈植在看那束捧花，表有點出神。

“怎麼，想結婚了？”許言隨口問。他不覺得自己有多了解沈植，但莫名其妙的，這一刻他有種沈植就是在想這件事的預——雖然肯定不是，所以許言一出口就后悔了。

沈植愣了下，抬眼看他，許言趁他分神，把手出來。他拿著捧花，和沈植面對面站在大樹下，碧草茵茵，午后溫暖。換做以前，這一刻可能許言真的會借著酒勁跟沈植求婚也說不定，哪怕是開玩笑。

他也能想象沈植的反應——面無表地冷冷看著他，說一句“無聊”，轉就走。

這就是他們永遠無法改變的過去，就算現在沈植后悔知錯也難以補救。只要想到這些，許言總能立刻清醒。

有些事其實很簡單，就是，不就是不，假如始終惴惴不安猜測懷疑，拼命從每個細節里找出所謂的的證明，要拿著放大鏡去摳尋，這樣的多半失敗。許言已經失敗過一次，下場擺在那里，誰見了不心有余悸。

因為一段里痛苦辛酸的部分更多，所以沒辦法下定決心再試。

“許言，我是不是很糟糕。”沈植看他很久，突然問。

他的表認真，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裝委屈。許言的舌尖抵在齒關，想敷衍一句“我怎麼知道關我什麼事”，但沒功。

許言回答：“對，糟糕了。”

以至于許言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就油然而生一種敬佩，他是如何從一只單純的狗陷進了不見底的深淵，一廂愿盲目徘徊四年之久，這是個謎。

婚禮場地那邊開始放抒音樂，大概是到了需要走心的程序。許言側頭去看，風刮過耳邊，有點冷，他聽見沈植說：“我這麼糟糕，你還喜歡我……那麼久。”

許言其實有點愣，但他維持著扭頭看人群的姿勢，結了，看似漫不經心地說：“對，不過都是以前了。”

他沒辦法說出“算了都過去了”這種話，過不去，快樂的記憶得可憐，回憶起來都是冷的沉默的孤單寂靜的。像一支火把在冰天雪地里燃燒，沒盡頭，只兀自消耗著慢自殺，一年又一年，等到最后一簇黑煙熄滅，他們就收獲一個“好聚好散”的結果。

但許言不想好聚好散，他離開的時候決絕干脆，也深知那把火并沒有燒完，所以他不想見沈植，不想跟他說話，不想和他有牽連。就當是跳了個崖，許言邁得不顧，是死是活自己兜著，總好過灰溜溜顧影自憐，至于沈植在后是什麼反應，那已經和他無關。

可偏偏，沈植拽住了他，不肯松手，要他懸掛在崖邊進退兩難。再爬上去重蹈覆轍是不可能的，但沈植又不讓他痛痛快快地往下落，把兩個人都弄得狼狽又疲憊。

沒人再說話，風吹得樹葉簌簌響，音樂聲突然被調大了點，他們終于聽清這首歌唱的是什麼。

……

許多事都有選擇

只是往往事后我才懂得

緒很煩 說話很沖

人和人的通

有時候沒有用

也許只有你懂得我

所以你沒逃

一邊在淚流一邊抱我

小聲地說多麼我

……

好好的婚禮為什麼要放這種悲歌？許言眨了一下眼，始終沒再和沈植對視，拿著捧花走回場地。

下午和朋友鬧夠了，傍晚，李子悠收拾過后，端莊地回了酒店，正正經經舉行婚禮。許言和沈植還有其他大學同學坐一桌，因為晚上要坐高鐵回家，許言沒酒。沈植也沒，兩人面前各放著一杯紅酒，從頭至尾沒一滴。

結束后，李子悠跟著新郎敬過長輩，又一個人拖著婚紗來到許言這桌。其余人都起跟人聊天去了，許言和沈植坐在位置上，見李子悠來了，兩人拿起酒杯。

三人了杯，許言和沈植抿了口酒，李子悠一個人灌了半杯下去，接著放下酒杯，很嚴肅地看著許言。

“許言，一直想當面跟你說一聲謝謝。”

許言：“嗯？”

李子悠輕聲說：“那封郵件，是你發給我的，對吧？”

許言一怔，有些恍然地笑笑，沒說話。李子悠又說：“我收到郵件以后，想了又想，那天晚上，好像一直是你攔著不讓我喝酒，我就覺得可能是你。”

“后來我直接去問邱皓了，問他是不是那麼想的，是不是想把我弄醉。”

一直沒說話的沈植微皺起眉，突然問：“什麼時候的事？”

“大三啊，你過生日那天晚上。”李子悠說，“邱皓一開始還狡辯，之后就承認了，他那晚還故意讓許言拿份證幫他開房間來著。”

沈植定定看著，心頭涌起不知名的預，很強烈，他托著高腳杯的手指僵地繃起，指關節把皮頂出沒有的白。

“我讓他給我看手機，翻了他跟他朋友的聊天記錄，才發現他竟然還給我下藥。”

許言心里一陣惡寒：“。”他問李子悠，“你那天晚上后來怎麼樣了？”

“倒是沒怎麼樣，我跟室友回去之后就洗漱睡覺了，沒什麼反應，下了藥的酒我應該沒喝到。”李子悠想起什麼似的，問沈植，“沈植，后來你聽說有誰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許言回過頭，看見沈植的酒杯在桌沿磕了一下，直直落在地毯上，一聲悶響。杯里的紅酒很快流干凈，在地毯上淌開，暈出一圈深的痕跡。

沈植明顯不是這麼不小心連酒杯都拿不穩的人，許言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燈下，視線里，是一張極度失神、蒼白無的臉。

作者有話說：

《想自由》——林宥嘉

第38章

“怎麼了？”李子悠詫異地問。

許言沒說話，目隨著沈植起的作往上。沈植幾乎有些踉蹌，手按在桌邊：“我出去一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空，不知道看的是哪里，但明顯在躲避許言的視線，好像不敢和他對看。許言盯著他僵直的背影，片刻，俯把酒杯撿起來放回桌上，對李子悠說：“我去看看。”李子悠點點頭，許言站起來跟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