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個順天府，想找出一樁兩樁毒蛇咬傷的案子并不難，可是從案卷里的記載來看，有銀環有白眉有草上飛，就是沒有張捕快滅門案的那種蛇。

時雍幫著周明生翻案卷，假借識字的名義翻看著。

周明生腦子簡單，倒是沒有一點懷疑，但是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阿拾，你說張捕快一家，不會真是得罪了蛇吧？”

案發那天，周明生是第一批接到此案的捕快，好奇其實不比時雍。

“門窗閉，沒有打斗痕跡，沒有他殺痕跡，甚至沒有鬧出靜。除了那條蛇，沒有半點線索——”

周明生說到這里，哦一聲，神怪異地看著時雍。

“差點忘了，還有你。阿拾，我若不是認識你，也會懷疑你的。我們查訪了鄰里眾人，那兩日唯有你一人，去過張家，而張家人又死得這麼蹊蹺——”

“是。”時雍答得淡然，“我也懷疑自己。”

周明生說的是阿拾，說的也是阿拾，

可是，聽這麼說，周明生就笑了。

“你這子，經了這事，倒是好起來了。”

時雍笑笑，不多話。

不一會兒，劉大娘回衙門了，徑直來找時雍。

這老婆子是阿拾的師父，做了大半輩子穩婆，早活了人。時雍看面，在錦衛沒吃大虧，站得也穩穩當當的，只是眉目里有些疲累。

“阿拾，大娘待你好不好？”

“嗯？”時雍一笑：“有話直說。”

劉大娘布荊釵，面涂脂，右臉上有顆黑痣，在阿拾留給時雍的記憶里，是有些兇悍的人。可今日怎麼看怎麼親熱。

“阿拾啊，這次是大娘糊涂了，不該瞞了你和你爹這事。可我最初也是起的好心啦。老張和我相識多年，我也不想他家好好的姑娘，人都沒了，還平白污了名聲……”

時雍眼里閃過笑，“不是糊涂，是得了銀子，怕引火燒吧？”

劉大娘被一嗆，厚實的皮蠕幾下，想要發火，又生生忍住，只是尷尬地笑。

按大晏律法，落胎是犯法的，罰也很重。穩婆行走市井閨閣，常會遇上各家各戶的這些糟污事，拿人銀子，替人消災，關上門辦事，一般也不會來查究。

若是張蕓兒不死，悄悄落胎，這事也無人知曉。

可張蕓兒死了，劉大娘就怕了。親自去為張蕓兒驗了尸，沒敢聲張拿方子的事，也沒把這事報給仵作宋長貴，想瞞下來，結果鬧到錦衛，什麼都招干凈了。

“大娘也不瞞你，做咱們這行，不靠這個，哪夠一家老小吃喝呀。”

時雍還是笑，“張蕓兒那個落胎的方子是你給的？”

劉大娘臉一變。

阿拾以前是個鋸葫蘆，往東都不會往西，今兒竟拿住不放？

看來傳言做不得假，確實和錦衛那位大人有點關系。

劉大娘將頭的憤怒生生咽了下去。

“這些事，錦衛的大人們都問清楚了。你就別再問我了，丟人！”

“不丟人。”時雍笑著，“大娘能全須全尾的從錦衛出來，證明這事就過去了。”

“我能出來，得虧了我的大侄子呀。”劉大娘嘆氣。

時雍道：“你侄子是誰？”

劉大娘道：“魏州魏千總。他是我娘家的一個遠房侄子，這些年但凡有事用得著穩婆，總我去，一來二去就了些，那日你去詔獄辦的差事，原也是我的，只因我不在，沈頭才喚了你……”

噢？那就怪不得。

劉大娘搖了搖頭，“只是往后，怕也用不著我了。”

時雍嗯一聲，“為何？”

能去錦衛辦差，劉大娘常常引以為傲，走出來底氣也足。想到這個，臉便有些難看，

“你不是大都督的人嗎？往后啊，哪里還得到我。”

大都督的人？

時雍不意外，卻故作意外。

“大娘別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我和大都督……才沒有呢。”

劉大娘瞪大眼睛，看的臉，呆了。

說的“大都督的人”，原本指的也只是幫大都督辦差的人，不是“大都督的人”，可阿拾這麼急急地否認，反倒讓看出點異樣來。

劉大娘不敢想，不敢信，也抱有僥幸心理。

可不到酉時，錦衛果然來人接阿拾去辦差，沒有。

時雍從儀門出去的時候，剛好撞上沈灝。

去錦衛短短兩日，沈灝瘦了一圈，本是個高大威猛的漢子，臉一垮下來，就似了形，連眼角的刀疤都深了幾分。

兩人在儀門下臉對臉。

時雍似笑非笑，沈灝眉頭皺了皺。

“沒事了吧？”

“沈頭指的是什麼？”時雍勾，“倚紅樓媽媽的追魂散嗎？我記得沈頭和丁四的關系不錯？”

“……”

沈灝抿抿，聲音沙啞：“那事我不知。”

時雍涼涼哼聲，從他側走過去。

沈灝調頭看著的背影，嘆口氣，按著腰刀往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