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謹從上午等到了中午，又等到下午。

天將黑的時候，一抹涼意覆上額頭。

他仰頭看了眼。

下雪了。

……

這是今年京城的第一場雪。

細碎瑩白的雪花從黑的天空飄落而下，昏黃路燈映照，地面很快覆蓋一層積雪。

寒風凜冽。

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沈知謹依舊站在那里，肩背直，影沒在黑暗與風雪中。

畫展下午五點就該結束了，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微垂著頭，靜默等待。

……

雪越下越大，生宿舍樓下一片白茫茫。

冬青樹的枝葉間盛著一捧捧白雪，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厚。

終于，有腳步聲傳來。

沈知謹抬眸看去，正要上前，卻忽而頓住。

回來了。

但邊，還跟著一個年。

量拔，氣質溫潤。

五看不太清晰，只能看到流暢優越的側臉線條。

沈知謹怔在當場。

他知道是和其他人約著一起去看畫展了，卻不知道對方竟是個男生。

兩人并肩而行，那男生手里拿著傘，卻沒有撐起。

雪紛紛揚揚落在他們上。

側著臉看他，嘰嘰喳喳說著什麼，眼睛晶亮，眉宇間的興和歡喜如此清晰。

他角噙著淡淡笑意，不掩寵溺。

沈知謹忽然覺得有些缺氧。

他深吸口氣，冰涼清冽的空氣灌腔，又冷又疼。

原來有資格幫撐傘的，不止他一個。

原來嬉笑吵鬧，眉眼彎彎，也不止他一人見過。

原來的偏與熱烈，更并非是他獨有。

……

“三哥，那我回去啦！”

顧聽茵在宿舍樓下站定，沖顧聽云揮手。

顧聽云抬手將頭上的雪輕輕拍落，看鼻尖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心疼又無奈。

“就是下場雪，這麼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誒！”

港城四季如春，柏城氣候也是溫暖潤，偶爾能飄個零星的雪花就很了不得了，現在看到這麼大的雪，當然興，以至于干脆讓司機把車停在了校門口，非要走回來。

顧聽云到底寵，連傘都沒打開，就這麼一路陪著。

他挑了挑眉：

“我今晚的航班，馬上就要走了，你就沒有一點兒不舍得？”

“三哥。”顧聽茵攤手，嘆氣，“我這幾天可是什麼事兒都沒做，全拿來陪你了。”

顧聽云屈指敲了敲的額頭。

“還不是你來京城之后心就野了，平日連個電話都不知道多打。”

顧聽茵神糾結：

“我要給三哥打一個電話，接下來就還得給爸爸媽媽、大哥二哥打。上次連聽瀾都開始鬧了，說我冷落他呢！”

心累。

顧聽云認真思索片刻，勉強接了的解釋。

“行，這幾天辛苦我們家茵茵當地陪了。快上去吧，別凍著。”

顧聽茵沖他一笑：

“三哥送我回來，那我目送三哥走！”

顧聽云輕笑了聲。

等他拐過彎，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顧聽茵才收回目，打算上樓。

余一錯，卻忽然看到一道悉的拔清雋的影。

愣了下，又定睛認真看了眼。

“沈知謹？”

天已經徹底黑了，他站在暗，以至于剛才竟然一直沒看到。

他的面容藏在夜與路燈錯的影中，看不清緒，只定定看著，眸晦暗。

心中一喜，連忙跑了過去。

“沈知謹，你怎麼來——”

到了近，才發現他頭上肩頭都落了雪，似乎已經在這里等了很久。

張起來，下意識去他的手，像是冰塊一樣。

“你手怎麼這麼冰？你、你是來找我的？等很久了嗎？”

沈知謹掙開的手，聲清淡平靜，卻似染了幾分霜雪般的寒意。

“沒有很久。”

顧聽茵低頭看了眼空落落的手。

“今天過來，本來是想給你送東西的，不過，看來你并不需要。”

他說著，輕輕吐出口氣，

“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走了。”

他轉，邁開早已站得僵的雙，準備離開。

顧聽茵連忙去拉他的袖。

“等等！”

但沒到。

他留在這里，似乎就是為了跟說這句話的，說完就走，步履匆匆。

不知為何，背影竟似乎帶了幾分狼狽，像是在逃。

他怕再多停留一秒，腔那不斷沖撞的緒就會失去控制。

“沈知謹！你等等！”

顧聽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很顯然，沈知謹的確在這里等了很久。

怎麼能就這樣讓他走？

以往走路比他慢，他總遷就著，現在他執意要走，哪里追的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

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沈知謹的心也在不斷下墜。

他想要回頭，卻又不敢。

剛才所見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之中回放，陌生而強烈的心緒占據他的所有。

他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他不知道如果留下來，再多看一眼，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后方的腳步聲忽然頓住，似乎是停下了。

他抿了抿。

果然已經連一句話都懶得與他多言。

而剛才分明一直目送那個人離開，直到看不見任何蹤影。

他忍下心底涌上的酸與尖銳的疼痛，腳步卻又不由得放慢。

不知道在奢什麼。

急促的息聲忽然從后傳來。

他一驚，回頭看去，就見顧聽茵正彎著腰，一手按著口，臉漲紅，難至極地呼吸著。

他腦子一空，立刻快步沖了過去，扶住了：

“茵茵！”

這樣子，看起來像是過敏發作了。

他心中焦急萬分。

“你怎麼樣？是錯吃了花生嗎？”

顧聽茵的手抓住他的，似是極為痛苦。

他擔憂又心疼，急急道：

“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顧聽茵的微微抖起來。

他正要把抱起，卻忽而聽到一道悶笑聲。

他忽而僵住，所有作靜止。

顧聽茵直起腰，揚起小臉看他，此時被他半抱在懷里，這麼一抬頭，距離瞬間拉近。

杏眼彎起，眼眸晶亮，得意又狡黠。

哪里有半點過敏的樣子？

在騙他。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頭所有張焦慮惶恐，齊齊凍結。

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覺的、鋪天蓋地的荒唐與憤怒。

顧聽茵眨眨眼，跟他撒。

“不用去醫院的，你抱抱我，我就好啦！”

沈知謹沉默下來。

顧聽茵終于發現他此時的臉格外冷冽，眸沉沉。

有些害怕起來，小聲：

“阿謹，我和你開玩笑的，你生氣啦？”

可是他剛才都不理，只能這樣把他哄回來啊。

而且他剛才第一次喊“茵茵”呢。

他忽而松開，一言不發地轉就走。

顧聽茵終于急了。

知道他這是真的生氣了。

“沈知謹！”

沈知謹這次沒有任何猶豫，連背影都帶著冷意。

慌張起來，不知所措地喊：

“你、你剛才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嗎？”

沈知謹驟然停住腳步。

畫展的門票。

然而畫展早就已經結束了。

他瓣抿，腦子里一直繃著的那弦忽然斷裂。

他轉朝著走去。

顧聽茵見他回來，終于松了口氣，連忙跟他道歉。

“我剛剛不是——”

他似乎沒有打算，也沒有耐心聽的解釋，走過來一把抓住了的手。

被他掌心冰涼的溫度冷得瑟了一下。

他失去理智，把拉到懷里，另一只手攬住的腰，俯首吻了上去。

顧聽茵驟然睜大眼睛。

他真的在風雪中等了太久，連瓣都是冷的。

上來的一瞬，整個人猶如過電，輕輕抖著了下，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吻得很急，似是裹挾著急急風浪，將吞噬。

有滾燙星火自冰冷的冰層下迸發，將一切都傾覆。

只能被迫承，漸漸缺氧，只能抓了他的手，低低急促息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停下。

被他箍在懷里，頭昏腦漲的，臉漲紅地仰臉看他，連話都說不全了。

“沈、沈知謹……你、你……”

沈知謹閉了閉眼，理智終于回歸。

他真是瘋了。

“對不起。”

他松開，聲音沙啞。

隨后，他從口袋中取出了什麼東西，放手中。

顧聽茵下意識低頭去看，忽而怔住。

那是兩張宗佩畫展的門票，時間是……今天。

所以，他其實是來給送門票的？

不，他是來請一起看畫展的。

顧聽茵忽而意識到了什麼，失聲：

“所以，你、你從上午等到了現在！？”

是又如何，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已經有人陪你看過了——”

沈知謹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才一字一句念出剩下的話，

“這東西，你扔了就是。”

顧聽茵緩緩睜大眼：

“剛、剛才你都……看見了？”

沈知謹看著的眼睛，結滾，艱出聲。

“你想怎樣都可以。但是，顧聽茵，以后別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以為過敏發作的一刻，他的心跳都驟停。

他從來不知道，他這麼害怕失去。

然而這只不過是的玩笑。

所以才會如此憤怒，才會這麼失控，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自從遇上，好像一切都開始偏離既定軌道。

無法掌控，只能服從。

顧聽茵眼睫微，而后低頭認真將那兩張皺褶的門票平，規規整整收了起來，小心放到了自己的包包里。

嘟囔著：

“這是你第一次主請我去看畫展呢，怎麼能扔？”

然而這番行為只會讓他誤會，繼而生出不真切的奢。

他得到什麼，卻又貪婪想要更多。

像是永遠不知滿足。

他咬牙：

“顧聽茵，你——”

“畫展明天還會繼續進行，我們明天一起去好不好？”復又抬起頭，問道。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明明前一刻已經下定決心，可這麼聲細語的一句，他就再次搖。

怎麼能這樣。

他的手了又松，拒絕的話在齒間徘徊。

該拒絕的。

在看到剛才的一切之后，他當然是該毫不猶豫拒絕的。

可這個人是。

他怎麼拒絕。

“早知道應該昨天就把三哥趕回去的。”

輕輕撇。

他腦子一懵，怔怔看。

三……哥？

顧聽茵也在看他，大約是難得看到他這般反應不及的神，忍不住笑起來。

“沈知謹，你怎麼連我三哥的醋也吃啊？他好不容易來京城一次，所以這幾天我就一直陪他到逛呢。他來的突然，我就沒來得及跟你說。”

說著，又往旁邊遠遠看了眼，低了聲音。

“還好他已經走了。”

要不然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沈知謹瓣微，卻不知該說什麼。

“都怪他，我都和他一起看了那麼多次畫展了，不缺今天這一次，可你第一次請我，我居然錯過了。”

懊惱地皺起小眉頭，又很快舒展開，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

復又抬眸看過來。

四目相對。

他像是被看穿了所有心思，瞬間錯開目，卻依舊慌狼狽萬分。

“沈知謹。”

喊了他一聲，他下意識又看了回去。

雪飄揚而下，風拂的頭發，有些凌。

一只手捂住依舊在劇烈跳的心臟，紅著臉，杏眼潤澤明燦，瓣殷紅，無措又窘地開口。

“怎麼辦啊，我好像，對你高度過敏啊。”

怎麼會，這麼久還沒好。

沈知謹靜靜看著，握住的手，把抱到懷里。

小聲問道：

“我是不是，以后都好不了啦？”

他低頭吻住。

以后都好不了也沒關系。

沈知謹永遠都顧聽茵。

－－－－－－題外話－－－－－－

沈爸和茵茵的番外，明天最后一篇。

想要圓滿的，停在這一章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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