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不敢說自己是什麼好人,但也可以拍著脯說自己不是壞人。
好壞都在一線間,是非都在一念間,善惡,不是自己說的,而是旁人說的。
從本心講,楚擎是佩服陶章的,敢于揭破丑事、惡事,可謂正義之士。
可殊不知,這世間多上說著要行正義之事的人,無形之中傷害了多無辜者。
這樣的人,無疑是自私的,就了自己,就了自己的“善”名,后卻不知有多無名枯骨,可誰有在乎呢,這些枯骨,無名罷了。
兩輛奔馳失控的火車,都有人,只能停住一輛,左側的火車,一百人,右側的火車,十個人,必選題,停哪輛?
都會選左側的火車,因為左側火車人多,問陶章,陶章也會救百人棄十人。
可要是右側火車里那十個人是陶章全家呢,他老爹老媽,他妹子,他爺爺,他兒子閨,他還會救右側火車里那百人嗎?
不會,誰都不會。
可陶章想過沒有,不是只有你陶家大爺有親族有爹媽,我楚擎,同樣有親族,有所在乎的人。
世間的是非就是如此,你的是,是他人眼中的非,是非不分事,分人。
“大理寺卿陶大人,沒的說,就一句話,我輩楷模。”
酒菜上來后,楚擎為邱萬山倒了杯酒,繼續說道:“他本來就想要查蕭縣的賬目,釘死李家,想要查賬目,肯定是問陳言,問戶部,沒錯吧。”
邱萬山連連頷首:“不錯,而戶部,在無意之中讓他得知蕭縣賬目,不過是九牛一,這天下各道的虧空數額,駭人聽聞。”
“以陶章的格,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在朝堂上揭此事,朝堂震驚,引起軒然大波,天子龍震怒,一定會下令徹查。”
邱萬山雙眼越來越亮,接口道:“天子知道茲事大,各方勢力深涉其中,想要查,必須命一信得過的人主理此事,此事需剛正不阿,需居要職,需主管刑獄,需不被外所擾,需不被旁人所脅,這人…”
“必然是死豬不怕…必然是大義凜然的陶章陶大人!”
“沒錯。”邱萬山輕輕一拍桌子:“就是此理。”
二人相視一笑,輕輕一杯,飲盡杯中風雪。
邱萬山心大好,為楚擎夾了一口菜,微微笑道:“高不勝寒,高不勝寒啊,想當年,為兄也有知己兩三人,一碗濁酒,幾聲笑語,坑人皆在…指點江山皆在三言兩語間,可到了如今,當年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們,抄家的抄家,下大獄的下大獄,也就為兄獨自一人居高位了,唏噓不已啊。”
楚擎都懶得接這茬,倒不是因為邱萬山將自己和對方化為一類人導致自己心里不舒服,只是覺得不吉利的,懷疑對方也是個“克人”的貨。
“楚賢弟一看就知,定是可塑之才,為兄有一句良言相贈,賢弟可是要聽上一聽?”
楚擎搖了搖頭:“不想聽。”
“好,那為兄可就說了,謀己者,自會害人,害人者,終究被害…”
邱萬山臉上那浮夸的笑容逐漸消失,微微瞇起了眼睛,輕聲繼續說道:“涉過千山萬水,躲過明箭暗箭,再回首時,后已是尸骸遍地,居高,放眼非是山水風景,而是…而是徹夜難眠,鏡中之人,早已面目全非猙獰可怖,邊,再無可親近之人。”
楚擎愣住了,邱萬山則是又恢復了那副虛與委蛇的表,端起了酒杯。
杯之聲輕響,楚擎面有些復雜,微微看了眼邱萬山,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眼前這位侍郎大人了。
“下想問…”猶豫了一下,楚擎終究還是沒忍住,開了口:“邱大人是想說,想說做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
“愚兄隨口一說罷了,只是想到了你我初見之時,你要掌摑為兄,為的,應是給楚文盛大人出一口惡氣。”
楚擎滿面尷尬,喃喃不語。
“在你楚府之中,你父自知位難保,想要留下幾畝閑田保你食無憂,寧得罪我這戶部侍郎也要執意如此,而你這楚府大爺…”
頓了頓,邱萬山自斟自飲了一杯,繼續說道:“你不傻,反而極為聰明,既不傻,又為何在陶府之中為陶章核算賬目,又為何在戶部之中,大罵那些主事文吏都是飯桶,想來,心中滿是怒火,這怒火,還是因賬目,因這賬目上的虧空與貪墨,因這賬目,筆筆皆是賬。”
楚擎神微,剛要開口,邱萬山提杯:“天下賬目一事,就多仰仗楚公子了,你我共飲一杯,祝我邱萬山有朝一日,亦可睡個安穩覺,也祝你楚擎,有朝一日目視鏡中之人時,可滿心坦。”
“好。”楚擎抬起了杯子:“祝大人早日睡上個安穩覺!”
這一刻,楚擎突然發覺,自己面前這位邱大人,倒也不是一無是,或許只是人在江湖不由己罷了,能當個好,誰愿意當個貪呢。
酒壺之中已是沒了酒水,邱萬山的形象似乎變的有些高大了,輕輕敲了敲桌面,小二快步走來。
邱萬山面幾分豪邁之:“取酒來,本要與楚公子再痛飲三杯。”
“小的這就去。”
“慢著,告訴掌柜的,酒錢掛在戶部的賬上,多記上三貫,一會我等離去時,直接將那三貫錢于本就好。”
楚擎一臉鄙夷。
活該你晚上睡不著,靠!
小二走了,楚擎哭笑不得的問道:“邱大人你好歹是個侍郎,四品大員,這樣…”
“哎呀,三貫錢是有些辱沒了侍郎份,可如今是稅月,已是和這醉來樓索要了不,下個月,到了下個月自然不會如此小氣了,吃上一次,怎地也要五貫起步。”
楚擎算是服氣了。
我說的是這個事嗎,你是嫌回扣了配不上你這侍郎的份唄。
“邱大人,能多問一句嗎,這一桌飯菜,多銀子?”
“不到一貫錢吧。”
楚擎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到一貫錢,你要人家三貫錢的回扣…
拱了拱手,楚擎真心實意的說道:“佩服,佩服至極,邱大人的底線,果然深不可測。”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楚擎猛翻白眼。
是夸你嗎,跟誰擱這得意呢?
“大郎,該吃藥了。”武植醒來,突然發現眼前多了一個騷媚的人兒,端著湯藥!這碗藥,他要不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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