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日，顧泠依舊天天去清靜寺，蘇涼的生活也很規律，進宮為司徒瀚施針后便到清靜寺找顧泠。司徒瀚的面癱癥狀已有所好轉。

夜里一直有人盯著寒香院和凝香居，不過并無任何異常。

蘇涼還擔心過顧泠剛認的便宜師父會不會半夜潛越王府，那就麻煩了，結果并沒有。

再次見到沐老頭，距離倉促拜師已過去三日。

依舊是老地方，清凈寺塔林深。

這一次沐老頭并未再偽裝撿枯枝的雜工，服整齊干凈，脊背直，臉上并不臟，但胡須太，很難看清五。

“你顧泠，司徒勰的外孫，乾國長信侯。你蘇涼，乾國武狀元，如今任職太醫，來涼國給涼皇治病。你在追求他。”沐老頭顯然對于顧泠和蘇涼做了一番打聽。

蘇涼點頭，“是的。請問老爺子大名？”

“你我老沐！”沐老頭視線從蘇涼上轉到顧泠上，“你師父！”

至于名字，并沒有說。

顧泠不言語，蘇涼也沒追問，“好。老沐，三日過去，收徒的事，你沒有反悔吧？”

沐老頭輕哼，“若我反悔呢？”

蘇涼微嘆，“那只能說明你們真沒有師徒緣分。因為顧泠只想見識一下沐氏神匠的技藝，也并不是很想拜師。”

沐老頭一聽，氣得吹胡子瞪眼，“拜老夫門下他還不樂意？”

“他就在這兒，老沐你對著他發火，別沖我。”蘇涼把顧泠拽到自己前，“你既然打聽過，就知道他是什麼脾氣。我長得這麼好看又有才華，他只肯跟我做普通朋友，我找誰說理去？”

沐老頭角搐，“你這丫頭真是不知！”

蘇涼微笑，“孤家寡人沒人管，萬事只圖我開心。”

沐老頭聞言愣了一下。

“老沐，你沒事吧？”蘇涼問。

沐老頭深深看了蘇涼一眼，搖頭，“沒事。關于拜師的事，我要先跟你們說清楚沐氏先祖訓。小子你能發誓遵守，我就收了你。你若不能，只當沒見過我！”

蘇涼一聽，沐氏先祖訓定然很重要，這老頭甚至可以舍棄如此天才的徒弟苗子。

顧泠神淡淡，“你說。”

“沐氏門下弟子，不可教授外人沐氏技藝，不可向外人提供沐氏所制武，否則所造殺孽悉數歸于己，不得好死！”沐老頭語氣很重，目始終盯著顧泠的眼眸，卻見他眸如深潭，沒有毫波。

然后，蘇涼問了一句，“只說不能給外人用，自己可以用的對吧？”

沐老頭愣了一下，倒像是從來沒想過這件事，皺眉道，“自用防，是無礙的。小子，你現在當著我的面發毒誓，跪下拜師，就是沐氏傳人。若不愿意，就作罷！”

顧泠微微搖頭，“我不愿意。”

沐老頭瞬間面怒，“你這小子好生奇怪，我都打聽過了，你武功那麼高，親爹造反全家被斬你都不管，分明沒有野心，如今是打算效忠乾國皇室還是打算為你那外公效力？”

蘇涼一聽，就知道沐老頭今日會再出現，不只是因為顧泠的天賦，更是因為他調查過顧泠的心符合沐氏收徒的要求。

訓中所謂的不能把武供給外人，就等同于是在要求不準摻和到權力爭斗之中去。

而沐老頭三日前提到的孽徒，違背的就是沐氏先祖訓。

“與你無干。”顧泠神淡漠。

沐老頭看向蘇涼，“小丫頭，他是真不想拜我為師，還是在拿喬？你說老實話，不論如何，老夫都不為難你們！”

蘇涼微嘆，“說實話，他這人無無求，除了沒剃頭吃之外，跟這寺里的和尚沒有本質的區別。”

顧泠眸涼涼地看了蘇涼一眼，并未打斷的話。

蘇涼接著說，“他想拜師，只有一個原因，想見識一下沐氏神匠的技藝，因為他是真的對此道興趣。不過老沐你是不是忘了問，我們為何要在曜城謊稱沐氏后人賣掉那把扇子？”

沐老頭眸倏然一，“你們就是來找沐氏后人的？為何來此？”

蘇涼微微聳肩，“不然你以為我們皇上為何會好心派我來給涼國皇帝治病？”

沐老頭輕哼，“既然你們就是沖我來的，為何不干脆發誓騙過我，好達目的？”

蘇涼搖頭，“我們并非一起來的。我是沖沐氏后人而來，他不是。我們皇上讓他來找涼國越王搶錢的。”

沐老頭一臉無語地看著蘇涼，“所以你們到底要怎樣？”

蘇涼便把涼國派人去請時，端木熠正好查到有沐氏后人攜帶機關錄投靠司徒勰，趁機派來，明面上給涼皇治病，暗中調查沐氏后人和錄的事告訴了沐老頭。

“就是這樣。那是我的任務，不過皇上有口諭讓他協助。”蘇涼神認真，“為此還讓其他人都先行回國，怕萬一出事，就我們倆，方便逃走。”

沐老頭擰眉，“，我信。既然你如此坦，老夫也直說了。你們皇上查到的那個沐氏后人，是老夫唯一的徒弟，名沐煜，他是老夫撿回去養大的棄兒，雖然天賦一般，但老夫也不曾虧待他。三個月前，他盜走機關錄后失蹤了，老夫好不容易才查到曜城來。盯了司徒勰數日，并未見那孽徒在他邊。”

從時間上，跟端木熠得到消息是能對上的。

“會不會司徒勰得到錄后，就把人給殺了？”蘇涼蹙眉。

沐老頭冷哼，“不會。那錄只有一半。”

“半本也能用。”蘇涼說。

沐老頭冷笑，“老夫就是怕錄落不軌之人手中，那半本是橫著截開的，沒有一張完整的圖。”

蘇涼聞言，豎起大拇指，“這招很絕！如此你那孽徒應該還活著，或許司徒勰以為那把扇子是你做的，這幾日一直盯著我們。”

“那就對了。老夫以前做的暗都毀掉了，那孽徒知道，若是老夫所制的武，不會讓外人得到。”沐老頭說。

“原來如此。”蘇涼點頭。

“好，事說清楚了。那小子不肯拜我為師，是因為你們效忠乾國皇帝，不會遵守沐氏先祖訓？”沐老頭顯然不甘心放棄顧泠這個徒弟。但他放棄了跟顧泠直接對話，覺得會被氣死，選擇直接跟蘇涼說顧泠的事。

“這……”蘇涼看了一眼仿佛事不關己，正在研究旁邊石塔上花紋的顧泠，搖頭說，“倒也不是。”

“那是為何？”沐老頭更氣了，“你不跟老夫說清楚，這事兒不算完！”

“老沐你冷靜一下。其實，我們是不太理解沐氏先祖的訓。”蘇涼微嘆，“武只有在人手中，才能發揮作用。小的暗就不說了，只說你們沐氏流傳下來的那本機關錄，三國皇室都在找，據說里面是用于戰爭的大型武圖紙，不然我們皇上和涼國的越王也不會如此熱切地想要得到。訓的意義，就是不能做大型武用在戰場上，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留著錄傳下去呢？毀掉不是更穩妥嗎？當初留下訓的沐氏先祖，或許跟那時的掌權者有很大的矛盾，這訓是針對你先祖時期的掌權者的。朝代更迭，形勢早已不同了。人定的規矩，人也可以改。”

沐老頭面一僵，他從小就被訓束縛著活了大半輩子，被他的父親耳提面命，那訓早已刻到他的骨子里，反而導致他本沒有去思考過對不對。

但有一點，沐老頭是有意識的，他過得不快樂。其實他是非常出的沐氏后人，技藝高超，且真的熱他做的東西，可再妙絕倫的寶貝都只能自己欣賞，一輩子都不敢讓人知道他姓沐。無數個日夜，看著那本錄看到天亮，他特別想，卻不能做其中的任何一樣東西，怕出現有悖先祖訓的后果。

他抑了一輩子，所以才在聽到蘇涼那句“萬事只圖我開心”時愣住了。

而這也是沐老頭沒有親，沒有孩子的直接原因。他不想自己的親骨再重復一遍他被沐氏訓束縛的抑人生。

“他并不是怕發誓之后違背會不得好死，只是他不想騙你。”蘇涼看著沐老頭說，“我也不想。雖然只是第二次見面，但你顯然把沐氏訓看得極為重要，他若拜你為師，未來某天可能也會為你口中的孽徒，反目仇。既如此，倒不如算了。我們可以對司徒勰用計，因為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但你不一樣。”

沐老頭定定地看著蘇涼，而始終眸澄澈，沒有毫躲閃。

沐老頭知道蘇涼說的都是真心話，因為他現在可以轉頭就走，讓蘇涼和顧泠再也找不到他，不會有任何損失。

他突然看向顧泠，“小子，說的，也是你的想法嗎？”

“嗯。”顧泠應了一聲。

然后，沐老頭沒好氣地說，“你們簡直心靈相通，你小子絕不可能找到比這丫頭更好的姑娘了，難不真想出家？”

蘇涼輕笑，“是的，他想出家。老沐，收徒的事你再考慮一下吧。我們的任務就算失敗，也不會因此沒了命，他愿意拜師，但不會發誓。”

沐老頭看看蘇涼，又看看顧泠，突然轉，“好，老夫再想想，三日后在此相見！”話落就沒影兒了。

蘇涼舒了一口氣，“我覺得還有希。你說呢？”

顧泠答非所問，“我不想出家。”

“我只是開玩笑的，不要當真。那麼好吃，出什麼家？”蘇涼輕笑，“半本錄在司徒勰手中，不管你拜不拜師，我們都得搶過來。有想法嗎？”

顧泠微微點頭，“我在想……”

“想什麼？”蘇涼問。

“你突然傻了麼？”顧泠反問。

蘇涼蹙眉，“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嗯，我全家就是你和我。”顧泠表示同意。

蘇涼無語，蹙眉思考，顧泠向來不會無緣無故評價，所以……

“啊，我確實是傻了。”蘇涼突然想明白，拍了一下腦門。

已經確認，司徒勰得到的半本錄沒有一張完整的機關圖紙，倘若拿不到另外半本，那就是一堆廢紙。如今他們跟沐老頭建立了關系，而沐老頭本是“包含”錄的。只要保證司徒勰得不到另外半本即可。

倘若三日后，沐老頭想通，決定不再管什麼先祖訓，收顧泠為徒，他分分鐘可以畫一本完整的錄出來。因為那東西他看過無數遍，定然銘記于心。

兩人往塔林外走的時候，蘇涼忍不住吐槽，“你可真省力氣，話都得我替你說。”

“你樂意的。”顧泠神淡淡。

蘇涼搖頭，“我什麼時候說我樂意？”

顧泠薄輕啟，“你說，萬事只圖開心。你不開心麼？”

蘇涼默默地踢了顧泠一腳，表達了一下開心的緒……

……

司徒勰再次踏進凝香居的時候，狀似無意地問起顧泠是否已經把折扇還給了蘇涼。

顧泠說還了。

司徒勰略坐了一會兒，見顧泠還是那副冷淡模樣，便起去寒香院找蘇涼。

“蘇神醫，本王有個不之請。”司徒勰微笑。

蘇涼很好說話的樣子，“越王請講。”

“不知那把暗扇子，能否借本王三日？”司徒勰問。

蘇涼表示不解，“借三日，是為何？”

司徒勰正道，“其實本王在珍寶閣看到那把扇子時，就想買回來送給瑤兒防。雖然會武功，但比蘇神醫差遠了，過了年就要遠嫁。彭將軍若非買來送給蘇神醫，本王定不會相讓。”

蘇涼點頭，“多謝越王的好意，但我仍是不解，借扇三日是為何？”

“本王想找個工匠，看是否能仿制一把，送給瑤兒。”司徒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