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家事（一）

時至月初，又到了朱家各院發放月例的日子。

朱老夫人管理朱家多年，但是礙於上了年紀，一早就把府中宅主事的權利給了大兒媳婦黎氏，自己則是慢慢開始吃齋唸佛，隻有，每逢大事之時纔會出麵做主。雖然，表麵上看著像是讓出了家主的位置，但其實，也隻不過給了黎氏一個好聽的虛名而已。

朱家真正的權利，全部都還在老夫人的手裡頭牢牢地攥著呢。倒也不是信不過黎氏和柴氏，隻是自認為，自己是天生的心勞累命，躲不得清閒，一旦閒下來，就開始這裡不得勁那裡的不舒服，整天不是頭痛，就是口痛，總之，全上下冇一舒服的地方。

與其閒著生病，還不如忙忙叨叨的過一天算一天。

朱家的子嗣雖然不多，隻有長房和二房兩房人，但是，上上下下加起來卻有一百多號人，管理起來絕非易事。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樣樣周全，事無鉅細，憑力氣和心意，還是不夠的，最重要的還是知人善任。

作為老夫人邊最得力的助手，楊媽媽毫無疑問是朱府中最有麵的下人。是老夫人當年的陪嫁，跟在的邊將近四十年的景，的兒子齊大福，如今在朱家旗下的永隆糧鋪做大掌櫃，二兒子齊大龍則是在朱家通州的綢緞莊子裡做賬房先生，在外皆是有頭有臉的人。

楊媽媽雖然識字不多，算賬卻是一等一的明，時時刻刻替老夫人守著賬本，但凡看見單筆越過五十兩銀子的花銷，都會暗暗記下，待到晚飯之後，親自向一一仔細稟報。

上兩個月裡，因為朱家要辦紅白喜事，各院各的月例銀子跟著有所消減，日子看似清淡，實則奢華依舊。

早飯過後，朱老夫人把黎氏和柴氏到自己屋裡說話，閉著眼睛，微微沉道：“今兒是放月例的日子，回頭讓月塵那孩子也過來看看，府中的事太多，是時候讓開始一點一點學起來了。”

黎氏和柴氏聞言，皆是一怔。

沈月塵進府還不足一月，老夫人突然提議讓學習管理家事，難不是有什麼新的打算不？

黎氏笑了下道：“那孩子進府不久，年紀又小，現在就學習家事的話，未免有些太早了……”

老夫人閉著眼睛：“不早了，子一過及笄之禮，便是真正的大人了。你就讓跟著你，慢慢從頭學起。如今，你們的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躲躲清閒，安安心心地等著抱孫子了。”

黎氏聽了這話，臉微微一變，心裡憋屈卻無話可說，完全不明白老太太突然唱得哪一齣？難道是對有所不滿，所以纔會臨時起意？

黎氏的臉不好，柴氏的臉又何嘗不是是滿心不悅。這些年來，們二人為了朱家了不的心，就算冇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孫媳婦才一進門，們就要跟著一同讓位了不。雖然隻是個虛名，但也是個掛著的差，任誰也不願意輕易鬆手。

在朱家，朱老爺子素來是甩手掌櫃的，整日喝酒玩樂，悠閒自在。所以，宅的事，全都是老夫人自己一個人說的算，朱老爺子也從不手，給足了麵。

黎氏得了老夫人的囑咐，自然不敢馬虎，隻差邊的周婆子把沈月塵請過來。

這會，沈月塵剛剛吃過藥丸，正準備忙裡閒，小憩片刻。

誰知，周婆子躬進來請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請大過去一趟。”

沈月塵知道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忙重新梳妝一番，又換了裳，方纔隨著婆子一道過去。

“大請。”周婆子不勞丫鬟們手，親自走在了前邊兒給打起簾子。

行禮過後，黎氏讓落座，把老夫人的意思簡單明瞭地轉述給。

沈月塵聞言一驚，臉微微有些不自然，趕忙起福了福：“妾激老夫人的抬舉，妾實在激不儘，妾能得長輩們的親自教導，真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妾一定虛心好學，恪守婦道，不辜負您們的期。”雖然驚喜，卻冇有推卻，順著老太太的意思應承了下來。

黎氏聞此，眼中閃過一厲芒。原以為會推辭來著，誰知，非但冇有推辭，反而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還敢厚著臉皮答應。

柴氏不由得在心中暗覺後悔，當初自己不該出麵替說什麼好話，還以為是個生不出孩子的悶葫蘆呢……

老夫人見大大方方，毫不扭的樣子，心裡更樂了，便道：“恩，你一直是個妥當的孩子，凡事記得多學多看，有什麼不明白或者不懂的，要好好向你的母親請教。”

沈月塵又是福一福，“是，妾謹遵老夫人叮囑。”

老夫人含笑點點頭，子懶洋洋靠在枕上，微微歎了口氣，忽地用手了自己的肩膀，“將來的日子都是屬於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府中的事又多又雜，料理起來不容易，你們的父母親也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也該讓他們清福了。人啊，不服老是不行的……”

的話音剛落，黎氏便出聲道：“母親您哪裡年紀大了，母親如今正值盛年啊。”說完，便連忙起想去幫按一下肩膀。

老夫人擺一擺手：“使不得，這等事怎麼能讓你來做呢？你坐著，坐。”

沈月塵聞言，隨即起走了過去，含笑道：“母親，請讓妾來吧。”

是小輩，伺候長輩是本分，可此時落在黎氏眼裡，便突然有了幾分結討好之意。

老夫人隻希們做做樣子，無心使喚們，片刻之後，便揮了揮手，示意讓們退下。

黎氏和柴氏要去正廳辦事，沈月塵跟隨其後，心裡打著鼓，暗中打定主意，自己既然答應了老夫人，就不能隻是說說而已，必然要拿出些績出來才行。就算，黎氏不高興，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掌管家事，就等同於在朱家樹立基，事關的麵和份，絕不容許有毫大意。

朱老夫人待們走了之後，攜著楊媽媽去往佛堂中，一麵不停地轉著佛珠，一麵輕輕地敲打著木魚，隔了半響才緩緩出聲道：“楊媽，你覺得月塵那孩子怎麼樣？”

楊媽垂手靜立，輕聲道：“老覺得大溫和，心思敏捷，是個外剛之人。”

“哦？”老夫人手中的木魚停了一停，隻道：“你說說看？”

楊媽媽繼續道：“老覺得大看似溫和安靜，實則心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老夫人轉著佛珠，微微點頭：“恩，還是你的眼睛毒。”

深宅閨閣中出的子，有哪個看著不是言語安靜，和順，可是一旦到了人後，便又會變另外一番模樣了。

楊媽媽低一低頭：“老唐突了，還夫人贖罪。”

“什麼罪不罪的，我就是喜歡聽你說實話。”老夫人瞭佛龕上的觀世音像，繼續道：“你替我留意著些，看看那孩子辦事如何？”

楊媽媽笑笑：“是，老明白了。”

老夫人不是喜歡心來的人，今日之所以要讓沈月塵隨著黎氏柴氏一同辦事，為的就是試一試的。若辦得妥當，自然是好，若經不住刁難，撐不住場麵，辦得不好，也冇什麼大礙，還可以說年紀不大，需要曆練，一語帶過即可。

分發月例，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過過賬，領領銀子就可以了。隻是，各院各的管事婆子領完銀子，還有不大大小小地雜事稟報請示。

宅的瑣事，多到數也數不清……前幾日老爺子邊的一位老姨娘生病去世了，要辦喪事，說也得花上一百兩銀子……昨兒一早，大門外又來了幾位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上門送禮托事，隻送來了兩筐酸棗子，卻拿回去了十兩銀子的路費……還有就是丫鬟婆子們間，那點子不痛不的小事，什麼誰和誰賭錢賭急了之後，打架打花了臉，又或者家裡老父去世要告假回家戴孝……

沈月塵聽了一上午，連喝了三杯茶，卻還是覺得腦子發沉。黎氏倒是一派平靜，彷彿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隻把那負責管事的婆子到跟前，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該訓斥的訓斥，若是遇到需要手才能解氣的事，便會讓邊的婆子出手代勞，隻把那惹是生非的人打得鼻青臉腫，噎噎。

柴氏也是同樣賞罰分明，芊芊玉指一，指著那些個捱了打還哭哭啼啼的婆子們道：“彆以為你們在府裡呆的時間長了，就覺得自己有麵了。白天懶，晚上貪，冇一個是中用的。奴才的麵，都是主子給的，既然你們自己不識好歹，那就彆怪我們這些做主子的不仁慈。午後派人把牙婆子找來，把這些冇心冇肺的東西都賣出去，免得留著礙眼！”

賣為奴，能跟著主人食無憂便是好命了。若是再被那些黑心牙婆子收去，後果將是苦不堪言，稍微年輕一點兒地會被送到院或者私窯，稍微年紀大一些的，則會被送到一些下三濫的地方，給那些言行魯的下等人做牛做馬，直到活活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