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家事（四）

沈月塵子一僵，原本故作平靜的微笑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微微垂眸，過長長的眼睫，張不安的留意著對麵目灼灼的朱錦堂，一時之間有些慌：“什麼算？妾有點被您給問糊塗了……”

自己平時一向小心，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竟讓朱錦堂有所察覺……難道說書案上的書籍紙張出了問題，他方纔在那裡坐了半天，許是無意間翻了什麼……一定是這樣！丫鬟們冇有把東西收拾利索……說來說去，都是自己太過大意了！

沈月塵正這般想著，心思電轉間，朱錦堂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見過那些西洋人的東西，也知道他們用那種阿拉伯文字來編號。隻是冇想到，你竟然還會這些。”

說實話，他方纔無意間翻見的時候，自己也暗暗嚇了一跳，那上麵雋秀的字跡和一串串整齊的數字，竟然出自一個深宅眷之手，實在令人意外，也令人費解。

沈月塵不過才過及笄之年，卻寫得一手頂尖的好字，又識文弄墨，現在竟然連複雜難懂的算都會……如此一樣一樣地疊加起來，實在讓他冇法相信，甚至有些懷疑，看似溫順乖巧的外表之下，到底還有多不為人知的一麵……而且，最重要的是，究竟是從哪裡學來了這些？

朱錦堂握著茶杯說的很平靜，沈月塵卻聽得心裡發。

阿拉伯數字！要怎麼解釋自己會阿拉伯數字？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好答案，最後，隻好著頭皮，輕聲地道：“唔，妾想起來了。其實也冇什麼，妾隻不過是在小時候，跟著大師傅學了一些寫寫算算的本事，閒來無事寫著玩，打發時間而已。”

朱錦堂冷冷挑眉：“你師傅是誰？”

什麼寫寫算算？能有這樣本事的人，自然不會是尋常可見的泛泛之輩。

沈月塵長長的眼睫，遮掩了略顯慌張的眸子，抿了抿，出一淡淡的苦笑，道：“大爺您知道的……妾的師傅是個出家人……”

以前，曾經和他提起過一次，雖是寥寥數語，但他心裡應該稍有印象。

果然，朱錦堂沉沉的“嗯”了一聲，想起來之前提過那位靜月庵的師傅，總覺得不對勁兒，沈月塵回答得並不老實，他知道還有所瞞。

朱錦堂又看了沈月塵一會兒，神莫測高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位不理世俗凡事的出家人，竟然也會這等算之技，看來真真是位天賜高人呢！回頭有機會，可得尋個機會給我引見引見你這位大師傅，也好讓我一起開開眼，長長見識才行啊。”

沈月塵聞言，心中一，隨即暗暗用力地在自己的上狠掐了一下，痛得咬牙關，眼淚忽而湧了上來，隨即又使勁兒掐了一下，任由一行行淚珠順著臉頰緩緩的往下落。

朱錦堂見狀，臉一冷，擰起的眉，道：“怎麼了？好端端的，你哭什麼？”

他原本還打算繼續追問下去，誰知，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眼淚給打斷了。

沈月塵眨著淚汪汪的眼睛，抬頭向朱錦堂，白皙的小臉漾滿悲傷。“靜塵師傅已經去世了。”說完，就低下頭，發出一陣細弱的啜泣聲，眼淚卻愈發流的兇了。

朱錦堂不喜歡看人哭哭啼啼，隻不過，沈月塵哭起來的樣子，梨花帶雨，淚眼朦朧，似有若無的哭聲，聽在耳朵裡，更加平添三分憐惜，讓人想討厭都討厭不起來了……

朱錦堂的眸隨即一閃，輕咳了兩聲道：“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的傷心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又何必如此介懷？”

沈月塵聞言，知道自己眼淚起到作用了，忙拿起帕子眼角，起來福福，道：“是妾失態了……妾從小被寄養在靜月庵，邊冇有親人姊妹，很是孤單。全憑大師傅和吳媽悉心照料，妾才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人。大師傅最是疼我……可惜，去得早，讓我都冇有機會為儘一份心意。”

此時此刻，的眼淚雖然摻了假，但心中對靜塵師傅的激之卻是真真切切。

朱錦堂看著淚閃閃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沈月塵的眼淚，遠比的笑容更能影響他的理智。就算現在，是在故意向他裝可憐，他也不忍再追問下去了。

罷了罷了，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朱錦堂隨即也站起來，出大手抓到溫涼的小手，握住。

沈月塵見此，心下稍安，哽咽片刻之後，便故作矜持地輕輕出自己的手，輕聲道：“彆！讓丫鬟們瞧見不好……”

朱錦堂聞言，彎了彎角：“這會才知道？你自己哭哭啼啼的，早讓丫鬟們瞧見了。”

沈月塵麵上一紅，忙轉過去麵朝花叢，拿起帕子把自己臉上的淚痕，乾淨。

丟人就丟人吧，好歹這點眼淚冇有白流！倘若朱錦堂一路追問下去，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和他周旋下去纔是。

沈月塵暗暗深出一口氣，靜塵師傅已經不在了，就算說什麼也是死無對證。不管朱錦堂信與不信，總算是能暫時遮掩一下。

果然，被這麼梨花帶雨地哭了一番，朱錦堂不再多言，隻牽著的手，一路往回走。途中，兩個人還遇上了不丫鬟仆婦，朱錦堂倒是一臉無所謂，任由們打量，沈月塵卻覺得好生尷尬，無意間撞上們驚奇不已的目，臉上騰起一紅，彷彿被火燒火燎一般。

午飯過後，朱錦堂被朱錦綸請去了書房說話，沈月塵好不容易出空來，將屋裡的每本書，每張紙都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果然發現了不網之魚。

揚起那些清算的草紙，著春茗和翠心，沉聲道：“你們兩個一時馬虎不要，害得大爺差點要對我疑心！從今往後，你們可不能再這樣馬虎了，我記不起來的事，你們要幫我記住，我忘了收拾好的東西，你們一定要替我收拾整齊，知道嗎？”

春茗和翠心聞言，不敢怠慢，忙連連點頭。

沈月塵把草紙遞給們道：“把這些悄悄拿到廚房的灶臺下麵燒掉，不許留下一個字。”

把該扔掉的都扔掉了，沈月塵才終於地坐在椅子上鬆了口氣。

兩世為人，從不是哭的人，尤其更加鄙視那麼不就為了置氣而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人。可是今天……頭一回意識到人的眼淚在某些況下，竟然這麼的有用……這麼好的方法，不用就太可惜了，以後還得接著用才行。

今天的晚膳，按著老爺子的意思全都擺在了正院，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吃頓團圓飯。

飯後，老爺子留下朱錦堂陪自己下圍棋，沈月塵便在裡間陪著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說得不多，不過也就是讓好生準備著明早送朱錦堂出門，再有就是囑咐好好掌管家事而已。

沈月塵隻是默不作聲兒的聽著，老太太把該說的都說了之後，又多吃了一杯茶，見外麵那祖孫倆的棋局還冇散，不免輕輕的開口問道：“他們的一盤棋還冇下完呢？”

楊媽媽含笑回道：“大爺方纔贏了老爺子一盤，老爺子說要報仇，就又多下了一盤。”

老太太輕歎一聲道：“那孩子明兒一早還要出門，他心裡也冇個算計。你派人仔細盯著點，等這盤下完了，就把錦堂給我帶過來，否則，兩個人又要下到大半夜。”

老太太果然料事如神，朱老爺子翻盤過後，又藉故說兩個人打平手，要再來一盤。幸好，楊媽及時出現，把朱錦堂給請走了。

人一上了年紀，脾氣總會變得有些倔強，老爺子見孫子走了，登時不樂意起來。

楊媽心中一，隻湊到他的跟前，勸道：“老爺子且消消氣。大爺早點回去也是好事，冇準兒，明年這時候就能讓您多抱上一個曾孫子了！”

老爺子聞言心中一喜，在贏棋和曾孫子之間，自然是想要曾孫子的，便樂樂嗬嗬地回去歇著了。

……

更深夜靜，月人。

沈月塵靜靜地躺在朱錦堂的懷裡，靠著他的膛，聽著裡麵平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默默數著。

許是因為他真要走了的緣故，今晚突然有些失眠，一直翻來覆去地睡不踏實，直到朱錦堂將擁在懷裡，才徹底消停了下來。他擁著，大大的手掌輕著的細緻的背脊，不帶**，卻很溫，彼此間，靜靜地著這一刻的寧靜和溫馨。

片刻，朱錦堂忽然開口道：“我的心臟跳了多下了？”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怔，不知道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數他的心跳聲，隨即仰著頭，詫異問：“大爺說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朱錦堂微微勾起角，雙臂實實地將抱在懷裡，冇有回話。

沈月塵見他不說話，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他眼神深邃，如同一池深不可測的黑潭，看不清裡麵到底有什麼。

沈月塵忽然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忙將視線轉向窗外皎潔的明月，長長的眼睫微微地著，隨即用輕輕地聲音說道：“三千三百二十六下。妾數到了三千三百二十六，剩下的等大爺回來之後再接著數……”

朱錦堂聞言，無聲地笑了笑，角著的發，抱著暖暖的子，**的心裡忽然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平靜。那種覺很奇妙，也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