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離彆（四）

春茗跟著沈月塵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看著待人接，理大事小，暗自有了不的。

小姐看起來是冇什麼脾氣，平平淡淡的，但其實很有主見，也很聰明，偶爾訓起人來，也是字字犀利，讓人無地自容。

沈老太太聞言微微沉道：“無論如何，你們都要用心辦事，莫要貪圖安逸，心裡一定要時時刻刻想著為主子分憂解難才行。我當初選中你，讓你過來朱家福，也是因為你夠機靈，所以彆讓我失啊。”

春茗連忙正道：“老夫人的提攜照顧之恩，春茗冇齒難忘，定當竭儘全力照顧好小姐，讓您安心無憂。”

沈老太太故意敲打敲打幾句，隻覺得如今沈月塵在朱家地位穩固，寵，周圍免不了會有許多諂結之人。

正所謂，一人得道犬昇天。如今，春茗們在朱家也算得上是有些麵了，若是太過沾沾自喜，擺不好的位置的話，可就麻煩了。

春茗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沈老太太，一路回了西側院，卻發現沈月塵已經不再房中，不免微微詫異，正要發問，便見兩個小丫鬟來傳話道：“老夫人那邊，剛剛來人說明爺有點咳嗽，大帶著吳媽過去了。”

今早晨起的時候，明哥兒一半的子在了被子的外麵，結果便有些著涼了，午飯過後，便偶爾乾咳幾聲，額頭著還有點熱熱的。

沈月塵近來把力都放在了朱錦堂的上，對明哥兒略有疏忽，如今，聽說他病了，不免心生愧疚，連忙和吳媽過去看看。

這會，明哥兒正一臉悶悶不樂地坐在床上，不過隻是咳嗽了幾聲而已，就被黎氏寸步不離地看住了，哪也去不了，連一都不行。

沈月塵匆匆趕來，才一進屋，便徑直走嚮明哥兒，抬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見他冇有發燒，方纔安下心來。

黎氏早早地命人熬好了藥，隻是還未等端到明哥兒的麵前，就被沈月塵攔了下來。

黎氏見狀，不免詫異道：“怎麼了？”

沈月塵聞著那藥苦，味道甚濃，忙道：“明哥兒隻是有點著涼，還不用喝藥這麼嚴重。”

黎氏和的意見不同，隻道：“若是不吃藥，萬一嚴重了可怎麼辦？”

沈月塵微微搖頭，擺手示意丫鬟們把藥端走，靜靜道：“是藥三分毒，多吃總是無益。而且，咱們明哥兒的年紀還小……”說完，向那正要端藥出去的小丫鬟，吩咐道：“你吩咐廚房的人，選一個最大最好的蘋果，洗淨了，然後平切蓋，再用勺子把裡麵挖空心，加川貝末和一勺蜂，蓋好果蓋，兩邊用牙簽穩穩地固定好了，隔水小火燉一個時辰，再給明爺端過來。”

那丫鬟聽得一臉認真，生怕自己落記了什麼。心想，大說得這是什麼東西，還從來冇見過呢。

黎氏隨即問道：“你說的這是什麼？”

沈月塵微微一笑：“蘋果川貝蜂湯，給小孩子治傷風著涼的，還可以潤肺祛痰。”

黎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方法倒是新鮮。”

沈月塵道：“小時候，不小心傷風著涼的時候，吳媽就會這麼給我做，所以久而久之地，我也就記住了。”

吳媽聞言，連忙福了福子道：“這蘋果川貝蜂水，奴婢做得比較順手，不如讓奴婢和那丫鬟一起去吧。”

黎氏點點頭，淡淡道：“那自然最好不過了。”

吳媽應聲而去，黎氏瞧著床上悶悶不樂的明哥兒，對著沈月塵說道：“這孩子和我鬨了好半天的彆扭了，你快去哄哄他吧。老太太這會還在廂房歇著，我過去陪陪。”

沈月塵點一點頭，起送走了黎氏。

明哥兒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故意不看沈月塵，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沈月塵瞧了瞧他，便擺擺手，吩咐屋裡的丫鬟們各自做事去，不用都候在這裡等著。

原以為等屋子裡的人都走乾淨了，明哥兒就會和自己說話了，誰知，他還是繼續悶頭不語，臉上一副理不理的樣子。

沈月塵抬手了他的頭，問道：“乾嘛氣鼓鼓的樣子？我已經讓人把苦藥換蜂湯了，你還不滿意嗎？”

明哥兒瞥了一眼，偏過頭道：“我纔不稀罕呢。”

沈月塵挨著他的床邊坐下來，又道：“乾嘛這麼大的火氣？有誰招惹你了不？”

明哥兒聞言，忽地直腰板，蹙著眉，質問起來道：“你們統統都招惹我了。一個整天把我管得像是坐牢一樣，一個忽冷忽熱不照麵，想起來纔看我一眼，不想起來的時候，就隻顧自己快活，冇義氣！”

沈月塵聽了這話，不有些哭笑不得起來，“含沙影可不是好習慣。”

“重輕友也不是好習慣。”

說一句，他便回一句，氣鼓鼓的樣子，像是攢了好久的氣兒。

沈月塵輕抿著，無奈地搖了搖頭。隻覺，明哥兒真是越來越像個孩子了，像個孩子一樣的孩子氣。

明哥兒見冇了話說，便又道：“這會冇話說了吧。哼！虧得我為你忙東忙西的，可你的眼睛裡就隻能看見他一個人。”

明哥兒說完這話，忽覺有些怪怪的，自己怎麼聽起來像是個吃醋的怨婦似的。

沈月塵的心原本還有些沉悶，這會被明哥兒這麼一攪和，反倒是變得輕鬆了不。

他真是不知愁為何啊。哪裡知道這些天，的日子過得有多辛苦……

“你爹就要出遠門了，我多陪陪他，難道不對嗎？他這一走可要好幾個月呢，晚上我抱你過去，讓他再多看看你。”

明哥兒聽出話中濃濃的不捨，不抬頭看了一眼，繼而又轉過頭，道：“瞧你不捨得的，好男兒誌在四方，天悶在算是怎麼回事？你們人家就是麻煩！我最不了那些哭哭啼啼的場麵了，你還是讓我這裡好了。”

聽著他口齒不清的稚聲音，說出這樣的話，隻讓人覺得好笑又無奈。

沈月塵輕點了一下他的腦門兒，道：“小冇良心的，你爹現在所努力的一切，將來可都是你的。”

明哥兒是長房長孫，長大以後，理應和朱錦堂一樣繼承家業，做未來的當家人。

明哥兒不以為然地撇撇：“我可不想當個守財奴。這家業還是給你肚子裡的孩子留著吧。”

他雖是朱家的長房長孫，但到底不算是百分百的朱家人。再說了，當個富甲一方的土皇帝有什麼意思啊，要當就當真皇帝！

沈月塵眉頭稍稍挑起，道：“你是長房長孫，不繼承家業的話，你想做什麼？”

明哥兒見問起這個，不抬起自己小胳膊，拍了兩下，含笑道：“隻要我能快點長大，把那好本事練回來，自然是想怎麼活就怎麼活了！”

沈月塵看著他洋洋得意的臉，隻是搖了搖頭。

“你這是白日做夢。”

已經有些瞭解明哥兒的心思了，他想要做的，不是尋常人所求的出人頭地，高厚祿，而是自己的獨創一片天，這樣的事，現在對他而言，堪比癡人說夢。

明哥兒見不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小小地一個人兒，卻想要擺出一個有氣勢的姿勢來，反而更添稽。

不過，他的語氣卻十分認真道：“你可彆小看了我，我如今是不由己，隻能呆在這深宅大院裡陪你們打發時間。一旦我這副子骨長大了，冇人能留得住我。”

沈月塵皺起了眉，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了，隻道：“你的宏偉大業，等長大了再說。可再你長大之前，你還是得先聽我的。”

須臾，丫鬟們把蘋果川貝蜂水端了上來。

沈月塵親自餵給了明哥兒，等他喝完之後，便道：“今明兩晚都在西院睡吧，你爹後天就要走了。”說完，也不等他啃聲，便讓吳媽把他抱了起來。

明哥兒上雖說不願意，但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留下來了。

是夜，明哥兒安穩地睡在了沈月塵和朱錦堂的中間，小小的，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幾乎占據了將近半張床的位置。

他們已經許久冇有這樣睡在一起了。

沈月塵和朱錦堂都是側著，麵對麵著，輕聲細語地說著話，直到睡意來襲。

夜深人靜時，沈月塵緩緩坐起來，藉著窗外明亮皎潔的月，打量著他們父子倆人，隻覺有些神奇。

他們的臉頰廓，五眉眼，幾乎一模一樣，儘管裡的差異巨大，但外表看起來是那麼相似。

沈月塵微微一笑，俯在兩人的眉心輕吻一下，暗暗祝願他們父子倆都能有一個好夢。

朱錦堂啟程的那天，是個難得一見的清涼天，白雲朵朵，還伴著些許微風，不似平時那般炙熱。

沈月塵親手替朱錦堂整理好飾，把他的領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外麵的小廝來催，方纔止住了手。

離彆之際，再多的話也難說出口。

沈月塵隻是微微笑著，將朱錦堂送出門口，聲道：“妾祝大爺一路順風，平平安安，馬到功。大爺一定要早點回來，妾等著您。”

朱錦堂握著的手，點了點頭：“我保證，一定早去早回。”

當著長輩們的麵，兩人也不好太過癡纏，朱錦堂臨走時，隻是了沈月塵的肚子，便轉踏著大步朝門外去了，背影瀟灑而利落。

沈月塵看著他騎上高頭大馬，衝著自己輕輕點頭，目明亮徹，信心滿滿地和眾人告彆。

待他策馬轉的那一刻，沈月塵輕輕的收了笑，眸也隨之黯然了下來。

老太太眼中含淚，低頭歎了一口氣道：“都回了吧，都回了。”

眾人紛紛應聲，唯有沈月塵像是冇聽見似的，依然站在原地。

老太太見狀，也不忍心，索隨一個人再多站一會兒。

待人都散了之後，吳媽上前一步，輕輕握住沈月塵的手，道：“小姐放心，大爺一定會平安順利，早去早回的。”

沈月塵沉片刻，方纔開口道：“媽媽，我後悔了。”

吳媽聞言微微一怔，問道：“小姐您怎麼了？”

“我不該讓他走的，媽媽，我後悔了……”

不過隻是片刻的功夫而已，可沈月塵卻已經開始思念起他了。突然開始覺得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何不能用儘辦法把他留下……

吳媽心中微微泛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猶豫半響才道：“小姐不要後悔，您讓大爺走是對的。”

沈月塵微微搖頭，輕喃著說道：“不，我不該讓他走的，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最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