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巧姐姐，夫人的湯藥熬好了。”小丫鬟端著托盤進屋，托盤上放著一碗黑褐冒著熱氣的湯藥。

　聞了大半個月的湯藥味兒，如今念巧一聞到就覺得胃都跟著翻騰。

　想到許氏每天早晚都要喝這麼一大碗，念巧就更能理解，為何如今脾氣越來越壞。

　念巧深吸一口氣，從小丫鬟手里接過托盤，轉進了室。

　許氏聽到腳步聲，眼皮都不抬就直接用虛弱的聲音道：“端出去，我不吃！”

　“夫人，您子還沒好利索，不吃藥怎麼能行呢！”含巧盡量將聲音放輕放，“按時吃藥才能早點兒好起來！”

　含巧剛靠近床榻，許氏突然睜開眼，一把將手中的藥碗打翻。

　“啊——”湯藥潑了含巧一一手，好在為了好口，已經晾至溫熱，并不是滾燙。

　“我說我不喝，你是聽不懂人話麼！”許氏雖然震怒，聲音卻依舊十分虛弱，“這藥我越喝越沒力氣，怎麼好起來，我看你們分明是想藥死我！”

　“夫人怎麼會這樣想，家里上下都為您的病懸心，姑娘天天在床邊侍疾，給您看病的大夫還是老爺特意著人去武昌府請來的呢！”含巧胡拭了一下|上手上的湯藥，還得耐著子好生解釋勸，“如今沒有您管家，家里上下都作一團，大家都盼著您趕好起來呢！”

　“狗屁大夫！就是個庸醫！”許氏氣得口劇烈起伏，呼吸重如拉風箱一般，“不是說讓你們去請潼娘子麼？人呢？永州府才多大，這麼多天了，找個人都找不到麼？”

　“夫人，潼娘子最近這段時間，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老爺撒出人手到打聽，卻連半點兒線索都找不到……”

　“廢，都是廢！”許氏罵完下人又罵起沈仲磊來，“你們就糊弄我吧！我看他是不得我趕死了，好給他的新人騰地方！”

　含巧聽到這話嚇了一跳，趕扭頭環顧屋里，見屋里沒有旁人，這才松了口氣，低聲道：“夫人，這話可不能說，若是傳到老爺耳朵里可如何是好！老爺昨個兒不是剛來看過您，還勸您放寬心好生養病麼！”

　許氏生無可地躺在床上，雙眼發直地聽著帳頂，冷笑道：“生氣？我都要死了，我還管他生不生氣？

　“當年嫁給他的時候，我才十八歲！親當晚，他說會一輩子對我好。為了這句話，我上伺候父母，下照顧，這些年還為他生兒育，可是他呢？他心里何曾有過我的位置？

　“我不如貌，不如溫，也沒有的學識和才，但是我再怎麼不好，這十幾年來，陪著他走過來的人是我，跟著他吃苦的也是我！

　“我現在人老珠黃了，他也越發不待見我了，如今娘家也怪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給我一碗毒藥，喝下去來個痛快，好過如今這般刀子割人地折磨我……”

　含巧聽許氏越說越不像話，終于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大著膽子湊近，手一額頭，果然熱得燙手。

　“來人啊，快請大夫，夫人發熱了！”

　聽到含巧的話，外間下人們登時作一團。

　許氏剛病倒的時候還好，大家各司其職倒也安穩。

　可如今眼瞅著許氏的病一直不見好轉，下人們就漸漸慌起來。

　屋里屋外都是許氏的人，萬一許氏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運氣好一點的，興許會被留在沈家，但是好差事就甭想了，要麼被發配到角角落落去做雜役，要麼干脆被打發到莊子上去。

　運氣不好的，怕是就要直接被發賣出去了。

　這些擔憂的緒在下人之間飛快蔓延，讓大家都心思浮，有些甚至都開始提前琢磨出路了。

　含巧在屋里喊了一嗓子，聽得外間居然無人應諾，氣得快步走出間，看著外面作一團的丫鬟們皺眉吩咐道：“什麼，清韻去請大夫過來，清雅，你進屋守著夫人，清婉，你趕去兌些溫水，給夫人拭一下|子，換兒干爽的中。

　“還有，昨晚值夜的是誰？今天早晨誰伺候的梳洗？夫人發熱怎麼都不知道？一天天養你們這些個吃閑飯的有什麼用，出了事一個都指不上！等我回去換兒裳，回來再一個個跟你們算賬！”

　即便被潑了一酸苦的湯藥，含巧依舊是正房屋里下人們的主心骨。

　在一番安排和責罵之后，眾人倒是都鎮定下來，被分配到差事的人自去做，其他人便留在外間待命。

　含巧換好裳回來的時候，大夫正在給許氏施針，沈云瑤眼淚汪汪地在一旁守著。

　沖清雅使了個眼，將人喚至外間低聲問：“剛才夫人沒說什麼胡話吧？”

　清雅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小聲道：“給換服的時候說了幾句，說表爺的死都怪大姑娘什麼的……

　“奴婢不敢多聽，換好服趕喂夫人喝了幾口水，又給夫人額上搭了塊涼帕子。

　“好在大夫來了之后，就沒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了。”

　含巧聞言這才放下心來，輕舒了口氣道：“做好的，等回頭夫人子好起來，我替你跟夫人請功，不了你的好。”

　“多謝含巧姐姐。”

　看著清雅腳步輕快地下去了，含巧的心卻依舊十分沉重。

　許氏這病，半個多月來反反復復，一直就不見什麼好轉，換了好幾個大夫，看來看去最后得住的結論都是——心病還須心藥醫。

　許氏的心病是什麼，是許毅豪的死。

　誰還能讓許毅豪活過來結的心病不？

　許氏一直在家養病還不知，但是含巧已經從家里其他下人口中聽說，如今永州城里可以說是謠言滿天飛。

　因為許氏從去年臘月就開始對外稱病，如今過完年非但沒有好起來，反倒還越病越重。

　所以城里就漸漸有了許氏病膏肓快要不行了的耀眼，甚至有人已經好人選，幫沈仲磊再次續弦牽線搭橋。

　為此，含巧特意將許氏房里外的下人們到一，下了死命令，這些謠言，半個字都不許傳進許氏耳朵里。

　只可惜，管得住屋里的下人，卻防不住沈云瑤這個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