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舒被問得一怔，此時還戴著面，厲子安又如何能看出有心事。

　厲子安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但是剛才看到沈天舒走出劉家大門的那一刻，他就覺得似乎心事重重。

　“是病人的況不甚樂觀麼？”厲子安問。

　“倒也不是……”沈天舒搖搖頭。

　“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不妨說出來聽聽，雖然我不懂醫，但沒準兒能幫你打開一些思路。”厲子安繼續耐心的引導。

　這件事，其實已經困擾沈天舒許久了。

　所以聽到厲子安這樣說，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打開了話匣子。

　正如厲子安所說，即便對方無法提供什麼有建設的意見，但是在給別人講述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梳理思路的過程，很多時候的確能幫助自己理清思路，甚至帶來意外的驚喜。

　“劉川的病十分棘手，我從未接過這樣的病人……”沈天舒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又繼續補充道，“不是我，高郡主也從未親自接過這樣的病人。

　“我對這種病唯一的了解，便是姜老神醫當年留下的一份手札，剛巧便在世子爺著人謄抄回來的醫案中。

　“即便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姜老神醫，這一生中也只遇到過一位這樣的病人。

　“據他留下的手札，里面不但詳細記錄了當年那位病人的況，還有姜老神醫當年開的方子，以及他對這個病的一些思考和見解……”

　沈天舒開始的時候，說話還有些斟酌，漸漸就沉浸到自己的思路之中，好像已經忘了自己邊站著的是誰。

　厲子安沒有出聲打斷，還揮手示意其他人不要打擾，專心的做一個傾聽者。

　“其實這個病直到現在，都連一個確切的名字也沒有。

　“人為什麼會得這個病？得了之后該怎麼治？究竟有沒有辦法能將他徹底治愈？這一切都是未知。

　“按照姜老神醫手札中的容，《傳信適用方》中曾有記載，人發寒熱不止，經數日后，四肢堅如石，以擊之似鐘磬，日漸瘦惡。

　“據這一容，姜老神醫認為，這個病應該屬于痹證，算是皮痹、痹、風痹等多種痹證并發的一種疑難雜癥。

　“所以他的治病思路，開方思路，全都是按照痹證來的。

　“在剛開始看到劉川的病時，我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姜老神醫的這份手札。

　“劉川的況與手扎中的記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所以我就也在按照痹證為他治療。

　“治療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甚至連病人和病人家屬都對這樣的恢復十分滿意……”

　沈天舒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神忍不住又有些恍惚。

　厲子安見狀開口墊了句話，順著的思路道：“但是你覺得應該還有更好的治療辦法？”

　不料沈天舒卻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掙扎的神，糾結了許久，最終才用十分小的聲音說：“我覺得，將老神醫當初的診斷，會不會并不準確？”

　此言一出，沈天舒的神陡然為之一變，語速飛快的說：“難經有云，損脈之為病奈何？然一損損于皮，皮聚而落；二損損于脈，脈虛，不能榮于五臟六腑；三損損于，消瘦，飲食不能為；四損損于筋，筋緩不能自收持；五損損于骨，骨痿不能起于床。反此者，至脈之病也，從上下者，骨痿不能起于床者死，從下上者，皮聚而落者死。

　“再看劉川的況，他皮如革，全萎，骨質鈣，頭骨凹凸不平，納呆，舌質，瘦而短，淡，脈細而兩寸甚弱。

　“肺主皮，肺之氣虧損，失卻‘熏充澤，若霧之溉’的作用，故皮失其潤。

　“脾主、四肢，脾氣虛虧，失其健運，氣衰，飲食不能為，故萎而四肢活困難；腎主骨，病已數年，所謂病久‘窮必及

　腎’，腎虧損，故骨質害。”

　沈天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厲子安雖然聽不懂，但看著越說雙眸越亮的模樣，覺得自己可以站在這里一直聽下去。

　“劉川的病，正是先起于皮而后及于骨，是叢上損及于下之證。

　“所以我覺得，這種病不該被歸為痹證，而應該屬于虛損病中十分罕見的一種。

　“病雖先起于肺，但已損及后天之本的脾和先天之本的腎，故考慮以治腎為主，健脾為輔，活散結以治皮……”

　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之后，沈天舒立刻又沒了剛才滔滔不絕時的自信，最后幾句話的語氣也由昂揚變得有些沉悶。

　“怎麼了？”厲子安不解地問，“剛才不是說得好麼？我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噗，世子爺既然聽不懂，又如何知道有沒有道理。”

　沈天舒被他這話逗得噗嗤一笑，但很快又嘆了口氣。

　“我雖然不懂醫，但是聽你說得這樣流利，想必是在心里揣過不知多遍了吧？”厲子安道，“我對你的醫有信心，所以覺得你的話肯定很有道理，畢竟我可是連父親的命都到你手上了。”

　沈天舒卻搖搖頭道：“王爺的病雖然棘手，但其實算不得罕見，各種方劑和治療手法，在姜家歷代積累下來的醫案中多有記載。難點只是在于王爺昏迷的時間過久以及姜家差點兒失傳的針法。

　“但是劉川的病卻不同，著實是太罕見了。世子爺是沒見到他的樣子，說句不好聽會的，都已經不似人形了。

　“得了這種病，不但病人痛苦，親人也跟著遭罪難，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回一點活下去的希……

　“姜老神醫行醫多年，經驗富，他的判斷應該不會出錯。更何況如今按照痹證治療，也的確有所見效。

　“可剛才說的那些，不過只是我自己閑來無事的揣測，未必正確。

　“如果貿然改變治療的方向，不但會加重病人的痛苦，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會害他丟了命……”

　這件事兒已經在沈天舒心里糾結了許久，如今終于說出來了，雖然還是無法抉擇，但還是讓覺得輕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