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這人是太明了！」胤禛冷冷說道，「這幾年他保了多人！康熙四十二年為索中堂的事，株連京一百四十一員，他保下九十多員。順天府試賄案，他又保三十多員！心裏打的什麼主意，誰還不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妄為，是看準了皇上不願多生事這個心思！但將國家社稷又置於何呢？」胤祥一笑道：「八哥這人的『主意』，那是再清楚不過。說是不樹黨，不結派，結的黨比誰都大！可笑有些人以為只有請吃酒、說知心話、套近乎是營私結黨，不曉得這麼一保，被保的人銜恩銘骨，比什麼都厲害呢！這一回我去戶部挑刺兒，你們看著吧，他準要保人，他要再弄這一套，我和他這點兄弟分也就夠了。太子放心，我一準兒拿出個樣兒給您瞧！」

胤礽聽得有些心煩意，站起來踱步轉悠了半晌，才說道：「給你們說了多次了，也不要盡把老八往壞想。兄弟們這麼多，一個人一個脾氣，不能強求一律。從懷度量上，我看老四和你還得學著老八點。既然人家能邀結人心，我為什麼不能？」胤禛默然點頭，嘆道：「太子說的雖是，但我這人江山易改，秉難移。明珠被抄后，書房門口曾有一副對聯，說『勘人驚破膽，閱盡世事寒徹心』，其為人雖不足取，但這話卻是一榮一枯之後的真言偈語。我是個不信直中直，謹防仁不仁的人。八阿哥如果沒有私意兒，他就不該請什麼張德明給他看相，已經貴為皇子，還有何求？老八人稱『八佛爺』，別的不敢說，於佛家義，我大約比他略強些兒，佛以眾生為念，老八以眾為念，已經了邪道！難道不分良莠是非，一味包攬惡人，只念兩聲阿彌陀佛便能超生了？」

「什麼張德明？」胤祥和胤禛一道兒出巡數月，從沒聽他提起過此事，遂詫異地問道，「張德明是做什麼的？」

胤礽也是一怔，胤禛的消息靈通也使他吃了一驚。自己坐在北京，居然比不上胤禛在外信息靈便，使他有點不安。

「你們當然不曉得。」胤禛說道，「太子爺這樣份，打聽這種事也很不相宜。但若連我也不知道，或知道了卻不說，那就是失了臣道。」

原來這位張德明是個雲遊道士，三年前來京時自稱是元代張三的師弟，蟄居峨嵋修行三百餘年，已得通幽知微之理。胤禛笑道：「戶部員外郎阿靈阿曾向我舉薦過，說這張德明道湛，不但能隔板猜枚，還能斷人生死禍福。」胤祥笑道：「你這麼一說，連我也想試一試！阿靈阿原是八哥的人。大約是想拜你的門子，沒功，又改換了門庭的吧？」

「是這樣的。」胤禛說道，「阿靈阿的才識品行都不算下流，我瞧著是過於熱衷宦途，所以沒理會。我是天潢貴胄，幹什麼要問命？何況皇上屢次降旨，不許阿哥們私結外臣，這違旨的事我也不敢。」

胤礽兩眼出神地著院外，良久，吁了一口氣，說道：「吾弟見識不凡，但也不無偏激。國家不以一格取才，豈可因事廢人？今後要有這樣的人投見，不可拒之門外，可以薦來試用，不要讓小人之輩藉以用來作生變。」說罷，起道，「天已近午時了，你們在這裏用過膳再走吧？」兩個人哪肯在這裏吃飯，起一揖便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