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該怎麼和他說呢？

前往信二家的路上，弘一直都在考慮這問題。大學畢業之後，當了三年的中學老師，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事。當然了，之前也曾經遇上過兩三次學生親屬去世，參加葬禮的事，但卻從來沒有過類似的事。弘心想，哪怕幾十年教齡的老師也未必會有這樣的經歷。

在一片麻麻地排列著同樣窄小，同樣形狀的日式住宅群中，荻原家那棟西式白牆的房子顯得格外矚目。庭院寬敞，停車場里甚至可以停下兩輛自家車。然而弘並非是從其外觀上認出這是荻原家的，而是因為門外的幾輛警車。

弘從門口往裡張了一下，只見院子里和玄關站著不著制服的警察和相關人員。院子里甚至還有人趴在草坪上。

看到在門口張，穿制服的警察走來詢問了的份。或許是因為的行為，讓對方覺到有些可疑的緣故。

報上姓名份之後，警察的態度立刻便緩和了下來，還說會去把信二來。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會幫助自己。

信二的影出現在玄關，他的臉還算不錯，就是眼睛有些發紅。看到弘，他甚至還能從容地打招呼。

「我的房間還沒搜查。」

信二略顯冷漠地說。

信二在二樓上有間八疊寬的西式房間。淡紫窗簾搖曳的窗旁放著書桌，桌上乾淨整潔。地毯上一塵不染，床上也疊放整齊。

「你還乾淨的。」

聽過弘的話，信二什麼都沒說。

信二打開了電爐的開關。微微的亮漸漸變得明亮。兩人在地毯上坐下，盯著溫暖的爐看了一陣。

「你弟弟……幾歲？」

問過之後，弘才想起之前對方說的那句「嬰兒床」。

「三個月。」

信二沉沉開口。

「是嗎……」

弘尋思，是否能找些什麼話來安鼓勵一下信二。因為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為此。但不管說什麼似乎都是白搭，老實說讓人覺有些怕怕的。信二似乎一眼便看穿了的心思，說道。

「老師，你就不必費心了。我沒事。」

弘「哎」了一聲，看了看他的側臉。

「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或許是因為沒什麼真實的緣故，也沒覺到太大的打擊。」

「是嗎……能聽到你這話，我也就放心了。」

弘覺對方似乎反過來在鼓勵自己。

信二站起來，走近窗邊。他打開鋁合金玻璃窗，指了指左邊。

「當時我弟弟就睡在那間屋裡。」

弘站到他旁，朝他指的方向了。

「今早六點左右吧，當時我還躺在床上，突然聽到了慘聲。跳起跑到老爸他們房間一看，就見那的正抱著嬰兒發瘋似的哭。」

「那的？」

聽弘一問，信二暴地關上玻璃窗，「老爸的老婆。這還用我說嗎？」

「哦……」

弘回想起之前自己曾經聽說信二的母親已病故，兩年前父親再婚的事。但卻不明白，為什麼就「不用說」了。

「通往院子的玻璃窗沒有上鎖。」

信二擺弄著窗戶鎖，說道。「兇手似乎就是從那裡出房間的。」

「可為什麼要把那麼小的嬰兒給……」

「刑警說，估計兇手原本是打算室行竊，看到我弟弟醒來哭，所以就下手把他給殺了。不過目前況還不太清楚。」

「你父母當時就沒發現嗎？」

「屋裡用摺疊簾隔開了，我弟弟是單獨睡的。半夜裡，老爸和那的睡的都的。而且嬰兒也是無力掙扎的。」

說完，信二又冷漠地說了句，「啊，對了。」

「他似乎是讓人給掐死的。」

「掐死……」

「嗯。窒息而死，他上還殘留有痕跡，只不過外行人看不出來。」

之後信二比了個兩手陷脖子的手勢。

從他的作上，弘想象著嬰兒細的脖頸，背著一陣發涼。一個年人，出長臂把睡在嬰兒床里的弱小生命給弄死，這樣的景，實在是讓人覺與現實相去甚遠。

「那，你父母呢？」

信二微微偏起頭。

「不清楚……估計老爸他正和刑警談事吧。那的大概還睡著，聽說暈過去了。」

倒也難怪，弘心想。

信二把弘送到門口。雖然院子里還有不警察，但警車的數量卻減了一些。

一輛白高級轎車不知何時，靜靜地停在了荻原家的面前。拉起手閘的聲音傳來，引擎熄火，一名三十齣頭的高個兒男子從車裡鑽出。男子穿著灰的三件套西服，向著弘二人快步走來。

「董事呢？」

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出奇的年輕。

「在家裡。」

信二朝著家門呶了呶下，冷漠地回答。男子似乎早已對他這態度習以為常，臉都沒變一下。沖弘禮節地致了下意，男子便匆匆地進了門。

「這人是誰？」

弘問道。看著男子走進玄關之後，信二回答說。

「公司里的人。老爸的部下。聽說能幹的。」

「嗯……怎麼個能幹法兒？」

信二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清楚。」

弘輕輕拍了下信二的肩，「要打起神來哦。」

信二微微一笑。

「沒事。真的沒事。」

「那就好……」

轉背對著再三強調自己沒事的信二，弘邁開了腳步。看到他比想象中要有神的多，弘的心裡也鬆了口氣。但卻發現，信二的雙眼充泛紅。面對弟弟的死，或許他也曾哭過，決不能放過兇手，弘著自己的影子，喃喃念道。

3

回到學校，消息還沒有傳開。不過教務主任片岡似乎提過這事，負責初三課程的老師們已經都知道了。

「聽說是起殺人案啊？」

剛坐下，旁邊的數學老師澤田便迫不及待地詢問，弘平常便很討厭他。雖然他不就煙，煙味兒飄散到弘這邊也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還在於一個大男人卻喜歡八卦。

「荻原的弟弟應該還在念小學吧。兇手可真是夠殘忍的。」

說話的氣息中帶著一子焦油味兒。弘站起避開，「三個月大。」

瞟見澤田目瞪口呆的側臉，弘覺出了一口心裡的怨氣。

去上英語課的路上，教理科的早瀨住了。早瀨年紀約莫四十四五，材高大，頭髮已然花白，卻依舊濃。他同時還是升學指導的主任。

「這事對荻原的打擊大的吧？」

早瀨用洪亮的聲音問道。

「也還沒到讓人擔心的地步。」

弘把見完信二的印象告訴了他。早瀨連連點頭，看似已經放心。

「那就好。現在可是最關鍵的時候啊。」

「嗯……」

眼下已是十二月初，距離有名私立高中的學考試已經不到兩個月時間。

「荻原準備報考私立W高的啊。如此一來，況也就越發不妙了啊。」

「這我知道。」

那是一所即便放在全國範圍，也算不錯的好學校。其他縣填報那所學校的學生也不在數，弘所在的初中里，每年也就只有一兩名學生能夠考上。而荻原信二這學生卻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應該沒啥問題吧。那傢伙從以前起就堅強的。」

「對了，老師您在他念初二的時候，曾經當過他的班主任吧？」

「對。不過那傢伙的格脾氣，直到最後我也沒。」

說完，早瀨無聲地笑起來。

午休過後，也不知是誰泄的報，事已在學生之間傳開。走在走廊上，甚至還有學生跑來，詢問傳聞的真假。弘辭令曖昧地敷衍幾句，矇混過關。

下了第五節課，剛走出教室，初三二班簡井典子的提問讓弘再也沒法兒矇混過關。弘知道，是荻原信二的朋友。

「是真的嗎？」

材矮小的典子抬頭盯著弘。那目讓眼前的老師覺無比沉重。

「是真的。」

弘回答。語言剛落，典子頓時雙頰，眼眶泛紅。

「前不久我還去看過那小嬰兒呢……」

「你到荻原家去了？」

「是的，說是一起去學習……那嬰兒很可，長得就跟荻原君一樣。聽我這麼一說，荻原君立刻板起臉，說沒那回事兒……」

典子懊悔的直咬牙。

「你還是去參加一下葬禮吧。」

弘平靜地說，典子默默點頭。

回到公寓翻開晚報，弘大致了解了搜查的進展狀況。據報道來看，警方似乎已經查到兇手翻越住宅后牆，橫穿庭院潛家中的痕跡。室並不算，估計是兇手剛潛家中，嬰兒便開始哭泣的緣故。雖然警方看好指紋調查結果，但目前還未發現什麼較大的線索。

——不過這事倒也有些不可思議呢。

弘握著報紙心中尋思。

——門為什麼會沒上鎖呢？

嬰兒安睡的房門竟然會沒有上鎖，這一點令覺頗為不可思議。

當然了，人都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也存在當時嬰兒的母親以為自己已經鎖上了門，但其實卻沒鎖的可能。然而最大的問題卻還在後邊。

——兇手為什麼會知道門沒鎖呢？莫非是兇手當時潛荻原家，在門口搜尋財時，偶然間發現那扇門沒有上鎖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那可真是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不幸了。弘心想。

4

傍晚六點過，荻原麗子終於緩過勁兒來，能夠回答警察的問題了。在刺激，陷癲狂狀態的雖然在服下安眠藥后一直睡到了四點，但醒來后卻一直呼喚著嬰兒的名字，本無法向詢問任何況。

警方在荻原家的客廳里對展開了詢問。

「也就是說，」縣警搜查一課的高間用儘可能溫的語調說，「太太您是在十一點左右上床就寢，而您丈夫大約是在十二點左右出差回來的——是這麼回事吧？」

「是的。」

回答警方提問的，是撐著麗子的荻原啟三。他頭上稀疏的頭髮紛不堪，臉上的皮也失去了彈，覺已經是疲累不堪。他回答過之後，麗子也默默地點了點頭。

警方對啟三的詢問早就已經結束。從他的證詞來看，昨天他因為出差，原本打算在外邊過夜的。但後來工作提早結束，明知已是深夜，卻還是回到了家裡。

當時大概應該已經是十二點了。

「丈夫回來的時候，太太您是否醒來過？」

儘管屋裡點著暖爐，上還裹著厚厚的睡袍，的子依舊抖篩糠。那平時水膩，稜角分明的面龐，此刻已是臉鐵青，就連開口說話時，角的作也顯得機械獃滯。

「醒來過……」

「原來如此，那其後您是否又立刻睡著了呢？或者比方說，躺在床上想了半小時左右的事之類的？」

「或許想過吧……我記不太清了。」

「想來也是。那您當時也沒聽到什麼響嗎？」

麗子無力地點了點頭。

其後，刑警的問題涉及到了鎖門的事。的聲音再次變得嗚咽起來。

「都怪我。要是當時我把門給鎖好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啟三沉默不語，心中那無以渲泄的悲痛，深深刻在了他眉宇間的皺紋里。眼下的他，就只能默默扶住妻子幾倒下的。

「您是否經常會忘記鎖門呢？」

的整個子都在搖晃，彷彿是在回答說沒有一樣。

高間刑警重複了一遍問題。他又提了些以前是否也曾出現過竊匪闖的事，家附近有沒有看到過可疑的人——諸如此類的問題，拚命想要從中找出些線索來。

「那麼最後——雖然提這樣的問題似乎有些失禮——您二位以前是否與什麼人結過仇怨？」

夫妻兩人對了一眼。也不知是到意外還是什麼，兩人都沒有立刻開口回答。啟三反問。

「您是說……兇手是因為對我們夫妻倆懷恨在心，所以對嬰兒下毒手的？」

高間面無表地說道。

「兇手的行徑實在是太過殘忍，所以我才會有這樣的猜測，還請兩位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