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靜蹲在院子裏「嚓嚓嚓」地洗服,不經意一個抬頭間,就驚見何當歸被段曉樓橫抱著,兩人從屋頂上落下來。真靜一扔洗棒,跑上去焦急地詢問:「小逸,你這是怎麼了?又生病了嗎?」怎麼中午豎著出的門,現在竟然橫著回來了?
何當歸從有著淡淡梨花香的膛上掙開,沖著這個寬闊的膛,第五遍申訴道:「段公子,我真的能走,請你把我放下去。」段曉樓這才悻悻地鬆了手。何當歸落到地上,對真靜笑一笑解釋道:「沒事,剛才我不慎摔了一跤,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真靜,你快去找兩個盛水的小竹筒來,有蓋子的那種,咱們明天有用。」
盛水的竹筒?真靜眨眨眼,誤以為何當歸是想把自己支開,好和段公子單獨相相,於是真靜自作聰明地說:「找竹筒啊?呀,那可是很麻煩的事,可能要找兩三個時辰才能找到!我不會那麼快回來,你們進屋慢慢聊吧,我要一直找到天黑!」說著在圍上印了印噠噠的小手,一溜煙就跑遠了。何當歸一陣無語。上天能作證,是真的需要竹筒。
好記的段曉樓仍然沒忘了之前的那茬子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平坦坦的口問:「何妹妹,你看你這裏的服被磨破了,裏面……」
何當歸翻個白眼,邦邦地回答他:「裏面很好。」
可是段曉樓極不放心:「你還沒看就知道很好?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吧!」
何當歸非常堅定地告訴他:「我就是知道。不用檢查。」
經過剛才的一出「火場驚魂」,已經令二人之間的尷尬氣場淡化了不,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選擇忘了段曉樓求親被何當歸回絕的那一段過往,開始很自然地聊天說笑,比求親之前的態度還顯得熱絡幾分。
「對了段公子,你到現在還沒說清楚,高大人燒的那些書和紙張究竟是什麼呢,我看剛剛太善為了它們可是連老命都拼出去了,還捎帶上我的小命!」看到段曉樓還是那一副言又止的樣子,何當歸就更加好奇了,「呵,難道一個小小的水商觀里還能有什麼驚天的不,連說都說不得?」
段曉樓咳嗽一聲,終於為解釋道:「那太善想搶回的,就是的放貸單據。昨夜我們的人雖然搜到了這一批單據,但他們幾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就取走其中一張,餘下的又原封不地放了回去。後來太善回了房也不曾發覺,大概還以為自己僥倖躲過了搜查。今天陸江北拿起單據來一看,發現那是一張高利貸的借據,而且上面的利息高得驚人。何妹妹你有所不知,大明律法雖然允許民間借貸存在,但利息決不能高於一般錢莊利息的四倍半,那太善的放高利貸則遠遠高於此標準,就是民間俗稱『驢打滾』的利滾利。」
何當歸點了點頭,太善放高利貸的事倒是頭一次聽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上一世太善把真靜家的欠租加得那麼高,分明就是高利貸。也接著段曉樓的話說道:「所以,你們今天就去找太善秋後算總賬,把所有的單據都沒收了,並打算一把火燒掉以示懲戒。而那些道姑師傅們,大概是被太善許下了什麼好,因此才會幫一起去搶奪單據,不過最後還是失敗被擒。」呵呵,剛才那一幕「兵勇擒道姑」的景還真是有夠彩。
段曉樓然一笑道:「何妹妹真是冰雪聰明,說的分毫不差。就在早些時候我沒收單據時,急紅了眼的太善突然對的弟子大喊了一聲『聽著,搶回一張單子的賞銀十兩,升作堂管事』。於是那些道姑仗著自己是子,撒瘋耍潑的撲上來搶走了幾張,我又不便出手傷們,畢竟們只是被太善收買利用了。可高絕那混蛋為了搶回單據一出手就傷了不人,還反過頭來指責我辦事不利。呿,連對人都真格的打,真是無無義……」
何當歸曬然:「這裏的道姑們大多是山野村姑,從沒見過什麼武功高手,還以為憑著人多就能。們不知道,其實在高手眼裏們輕如微塵,抬手就能拂走。」何當歸想了一下又說,「不過,們已經得到了不教訓,雖然曾阻撓差辦案,但到底只是一些愚民,你們一定不會嚴吧?」
段曉樓溫地看一眼,低笑道:「你這算幫們求嗎?」笑聲微微震了膛,空氣中都瀰漫著來自他衫上的淡淡梨花香。
何當歸不置可否,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對了,我瞧見剛才除了太善的單據,還有很多的書冊也被燒了,那些全都是記的黑賬本嗎?嗯嗯,真奇怪啊……會不會太多了些?」
段曉樓猶豫一下說了實話:「那些都是春宮書,是從那些道姑的禪房裏搜出的。」
「……」哦,何當歸略微尷尬,早知道就不問的這麼詳細了。
看著第一次出類似「害」神的,段曉樓愉悅地笑道:「本來尋常人家有幾本這種書也沒什麼,可這裏畢竟是道觀,收藏那些書籍平白玷污了清修之地。昨晚帶頭搜查的魏文州又是個很較真的人,竟把所有跟這個沾些邊兒的書一腦全扣下了,所以加起來才有兩百本之多。」
何當歸眨眨眼睛道:「這個麼,算是出家人沒有遵守清規戒律,自有們的戒規、戒條去置,不如就請觀主太息師太親自監督執行。你們也不會再深究罪責了,對吧?」
現在,何當歸總算明白為什麼之前太息對那麼客氣,原來還有這麼一碼子醜事想讓出面求。如果水商觀收藏兩百本春宮書的事傳揚出去,那麼以後這裏再也不會有香火香客,倒可以把道觀換個招牌,改作一家青樓。不過,太息與雙方各有所需,也達了自己的目的,就幫這些道姑一次吧。
段曉樓皺起好看的劍眉,眸間暴出了見的戾:「別的人我不管,那太善實在是黑了心,這次不得要讓一層皮!」
何當歸聳一聳肩,客觀冷靜地分析道:「太善放高利貸,在律法上最高的懲罰就是『毀據』,這個你們已經做完了;之前太善拉我去撲火,我卻並未傷,最多算一個『傷人未遂』。還可以狡辯說自己只是一時急救火,忘了鬆開抓著我的手,再搬出來的『出家人三大特權』之中的『寬延緩刑』,呵呵呵,最多就是罰一罰銀子,連大獄都不用進去坐。況且,你們燒了的高利貸借據,令損失了大筆銀錢,又會把主意打到那些種著道觀農田的租戶上,變本加厲的從他們那裏剝錢,這做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段曉樓看著這個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小丫頭,忍不住手一的發,安說:「你別心這個了,對付區區一個太善,不需找任何罪名,我也能讓吃盡苦頭。」
「不行不行,絕不行!」何當歸扯住他的袖,急聲阻攔道,「段公子你聽好,我不要你擅用錦衛的權力做這些事,也不要你幫我對付太善!」欠我的,我會用自己的辦法討回來,我既不願假手於人,更不願再欠你更多人。只因我最明白,錢債易還,債難償。
段曉樓敏銳地猜出的心思,聲音中不由帶了一苦:「怎麼,你我一定要分得這般清楚嗎?」
何當歸仍不肯放手,揪著他的袖子規勸道:「古語道,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太善是個十足的小人,要麼你就乾脆殺了,要麼你就別得罪,否則你就是為自己埋下一個將來的患。」前世就有這種淋淋的教訓,被太善一欺再欺,最後得差一點上吊。
洪武三十一年,太善得知嫁進了寧王府為妾,就寫了封信暗中約見,手裏攥著「曾在道觀為奴為婢」的舊事進行敲詐,威脅說如果不給錢,就告訴寧王曾在道觀里盜、行為不端、打人傷人,還能出來很多的道姑作證。
那時候,何當歸剛才嫁進寧王府一年,謹小慎微地在謝王妃的鐵腕下討生活,僅僅在王府家宴上見過一回自己那高貴的夫君,寧王朱權。那一年,剛滿十五歲的立刻被朱權神而優雅的風采所迷,心中燃起了青的癡,很希能讓他注意到世上還有一個,怎肯讓太善出來敗壞自己的名譽。
於是,立刻從自己的嫁妝中取出了一百兩給太善,以為給一次錢就打發了對方。誰知太善見錢來得很容易,就得一想二得隴蜀,一次又一次地沖獅子大開口,使疲於應付,吃不下睡不好,整天裏擔驚怕。只因不想破壞自己在夫君心裏的形象,漸漸起了輕生的念頭,覺得假如自己死了,太善就會停止勒索,自己也能留一個清白的名聲……幸好最後得到一位貴人相助,這才絕地反擊,徹底地擺了太善。
段曉樓還是不信,冷嗤道:「怎麼可能?你太抬舉那太善了吧,我就要是給點瞧瞧,能奈我何?」
何當歸剛想張口說話,卻不慎吸進了一口嗆人的涼風,頓時咳嗽連連。
段曉樓慌忙抱起何當歸飛奔進屋,將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心中滿是自責和懊悔:他明知道子那樣弱,還同在大風口上講了半天話!而且在之前的事故中,讓口的服都磨破了……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咳嗽的嗎?果然還是應該檢查一下有沒有傷才對。
這一頭,何當歸心中仍然在惦記著太善的事,誰知一開口又是連著幾聲咳嗽。段曉樓在桌上床頭上翻了一圈都找不到茶水,頓時急得他又想施展輕功,飛去別的地方取水。
何當歸也瞧出了他這個的意圖,連忙擺手制止他。一掀被子跳下床,擺搖搖地走到牆角邊,彎腰從一個紅瓦罐中倒出來一碗水,小口啜飲幾下,緩了一口氣方對他笑道:「段俠,就算你武功蓋世,也不帶這麼個用法的,連穿一件服、喝一口水,你都要用上你的蓋世輕功,那我們這些只能用兩條跑的凡人豈不是都不用活了?」
段曉樓想都不想地回答說:「為心的子找水是天經地義的,就算不會武,我也照樣全速跑著去找。」
何當歸微垂眸心,仍然不對他那句話做出任何評論,而是轉回之前的話題,繼續規勸他:「段公子,請你還是聽我一句勸,你是一塊上等玉,不必去磕太善那種瓦礫。相信你也明白,我並非弱者,對我不公正的人或事,我自有我的理方法。如果你能答應不手此事,小子將激不盡。」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犟?」段曉樓難過地嘆息一聲,右手不自覺地微微一抬,旋即又放下來,「為什麼你直接就拒收了我的聘禮,連個嘗試的機會都不留給彼此?你明明不用把所有事都一個人扛在肩上的,丫頭,為什麼就是不讓我來保護你?」
何當歸堅定地搖頭道:「你應該找一個值得你保護的子,我本配不上你的好。」
段曉樓看定了,終於把一直憋在心裏的問題倒出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告訴我,我究竟是哪裏不對,哪裏不好?是我之前貿貿然向你提親的舉太魯莽了,令你心生厭惡,還是因為你……在嫌棄我老?」
「老——老?」何當歸幾乎被這個字噎到了。自己帶有前世二十八年的記憶,嫁過人又生過孩子,看著這竇初開的段曉樓倒像是個小弟弟,又怎會拿著年齡上的差距來說事。
開始的時候,因為對錦衛的一貫印象非常差,覺得他們都是世間最冷的屠夫,所以最初只把段曉樓他們當一群有利用價值的陌生人,一把散落在棋盤上的白子黑子。前世雖然跟錦衛沒有過正面接,但是以朱權為首的「伍櫻閣」和以錦衛為首的「長夜閣」是多年的死對頭,為伍櫻閣辦事的過程中,聽說了太多關於錦衛的罪惡行徑。據說,許多時候百姓們談「衛」變,對錦衛的畏懼程度甚至超過了綠林響馬,畢竟後者還會講點江湖道義,前者卻是無無義的殺人工,是那個富有四海的皇帝的一把屠刀。
可是段曉樓跟印象中的酷吏完全不同,心地甚至比還純善了好幾倍,加上他對的種種關懷和幫助,讓無法再把他當棋子愚弄。既然已經斷然拒絕了他的求親,不如就索跟他攤牌,讓他對徹底死心吧。
這樣想著,一碗冰涼的水已經喝完了。放下手中喝盡的水碗,挨著床頭的暖爐坐下,何當歸一邊研究袖口的一朵白梅,一邊慢慢組織語言說道:「段公子,你以至誠待我,我也就不跟你虛言客套。這麼說吧,我的口已經被人掏空了一個,而你填不了那個。這個沒有心的我,只要一瞧見那個有著一顆火熱之心的你,就甚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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