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之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舉手投降道:「老大你息怒則個,有什麼吩咐你只管說就是,這種雷火箭一發能幹掉一票人,如果在我上一口氣用去兩發,你不嫌太浪費了嗎!」
「那你仔細聽好了,我知道你跟齊玄余的關係要好,一定有辦法打探到他對何當歸興趣的真正原因,我不問過程不聽理由,只要一個答案!」陸江北說著慢慢躺回枕頭上,著晶瑩滴的雪頂說,「等你得到來自大寧的傳信后,你就先去找齊玄余弄清此事,而且這一樁事就算是……我私人求你辦的,事後定有厚報,你想要什麼可以隨便提,我都會答應你的。」
廖之遠原本就是等的這句話,可是現在把陸江北惹惱這樣才弄到了手,他頓時又有點兒過意不去了,擺擺手謙讓道:「老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跟你是什麼,談報酬什麼的多傷啊,老大你放心吧,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一定會把你想要的消息打探到手!」說話的同時,他已經開始在心裏設計各種捕捉和拷問齊玄余的方法。
了卻了這樁心事的陸江北閉上眼翻了一個,覺得懷裏有個東西在他的心口窩上硌了一下,探手去時,卻發現是那把刻有何當歸小像的匕首。他舉起匕首來沖廖之遠揮一揮,口吻平淡地問:「你不是說要送給高絕的麼,怎麼又跑我這裏來了。」語氣里聽不出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廖之遠出一個有些討好的笑容,說:「所謂寶劍配英雄,紅贈佳人,這匕首上既有寶刃又有佳人,配給像老大你這樣的一代英雄、絕世高手、翩翩貴公子,真是實在太太太……呃,不好意思忘詞了。反正你就安心收著吧,我絕對不會跑去告訴段,你收藏了他未婚妻的小像還暗著!」
看著陸江北已經掉了匕首的刀鞘,開始對著刀上的那副刀筆畫默默地發獃,廖之遠頓時又萌發了一陣靈,用雙手比劃著建議道:「老大啊,我覺得你以後用這把匕首跟對手過招的時候,應該先把那幅畫在對方的眼前一亮,就像這樣『嗖』的一下,用那何小妞的漂亮臉蛋去迷對手,令其產生一瞬間的失魂落魄。而高手之斗往往都是在一瞬間決定勝負的,就在對手像你現在這樣子發獃的時候,老大你就可以一招制敵了!啊哈,這個辦法實在很不錯,我也要給自己弄上一把這樣的匕首來用用,再加上段和高絕一人一把,那以後我們『錦衛四』就可以所向披靡,縱橫無敵了!」
陸江北把匕首塞進枕下,緩緩合上眼睛說:「對了,山貓啊,我的公案上有一份紅封皮的塘文,是今天剛從揚州發來的。上面說廠衛在揚州的陷阱已經設置完畢,現在就等著道聖柏煬柏現揚州,踏咱們的陷阱了。你讀過之後覺得沒有什麼,就進京的時候把這份塘文轉給聖上,他對此事可是非常關心的。」
「哦,好啊,我會盡量記著這回事的,可是兄弟我的記差老大你也是知道的。那你就慢慢療傷,多多珍重,我要先回山莊去刻畫了!」廖之遠揮手告別,踏過剛才被陸江北的雷火箭震碎的一地浮冰,臨走出冰窖之前,他仍不忘善意地忠告對方,「老大呀,我有一言不吐不快……那把匕首真的很鋒利,你一直抱著匕首上的那個何小妞睡覺,難免會有些心猿意馬想非非,搞不好最後會讓你的清心訣破功的。這些還不是最要的地方,最要的是,老大你千萬不要拿著那把匕首到啊,啊,啊……要知道有的傷能治好,有的傷一旦造了就無法挽回了呀!」
說著他那雙靈活的貓眼又瞄了一眼陸江北的小腹之下的部位,笑道:「老大,從前我還以為你是『不行』才從不去逛青樓的,可是剛才到的時候才發現老大你很有天賦啊,吼吼吼,這也是條很勁的消息啊,我想你一定不會介意我……幫你宣傳一下的吧?」見到陸江北驀然張開眼睛直盯著他看,廖之遠一臉無辜地說,「老大你幹嘛這樣瞪著我,說你『不行』也是蔣邳和杜堯他們最先傳出來的,等你養好傷去找他們算賬啊!還有,我現在可是好心去幫你闢謠的,你可不要不領噢!」
說罷,他在陸江北放出第二發那種威力驚人的雷火箭之前雙足蹬地一發力,飛躍走了。
秋日早晨的天晴朗澄明,偶爾抬頭還能見到的幾縷淡淡的雲隨了風的散去,令天空更加碧藍如洗,一無際。而揚州城羅東府的一院落里,此刻卻是哭聲震天響。
「冤枉啊冤枉!羅白前,你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飛,我本不知道你都在做些什麼,想找到你的人更是難如登天,現在你好意思反過頭來懷疑我!兒子生病的時候你不在,兒子病危的時候我滿世界都找不到你的人!嗚啊……如今竹哥兒已經沒了,你才帶著一酒氣跑進琉璃堂,又說什麼剛才了一跤扭到了腰,就拐進耳房裏睡覺去了!姓羅的,你瞧瞧!堂上擺的那可是你親生兒子的,他還沒過他四周歲的生辰,他的眼睛還大睜著呢,你居然還能閉得上眼睛睡得著覺!嗚啊……」
羅府的大董氏此刻坐在琉璃堂的門檻上,整個人哭得歇斯底里,完全沒有平日裏的端莊嫻靜。只見的髮髻半開半散的,不烏都散地披在臉上,和流出的淚水一起粘連在瑩白的面頰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模樣。失去兒子的傷痛,再加上丈夫最近這段日子裏跟越來越疏遠的恐慌,終於讓徹底失控,藉著給兒子哭喪的機會,把這些日子裏的委屈盡數喊出來。
羅白前也非常氣惱,不甘示弱地吼道:「董心蘭你發的什麼瘋,我自己的兒子死了我怎麼可能不傷心?昨夜我從大門口得了信,一路上就往這裏跑,拐彎的時候確實摔到了腰,還看見了一大群老鼠烏的一大片,就從我臉跟前跑過去,唬得我差點丟去了半條命!等我一瘸一拐地趕到這裏,竹哥兒他已經咽了氣,我就是華佗再世,就是得了老太爺的所有真傳也救不活他呀!我又傷心又難過的,腰就疼得更厲害了,去耳房略瞇一瞇眼怎麼了?你這個無恥的瘋婦加婦,莫不是被我發現了你不守婦道的證據,你就在這裏故意撒潑,想要矇混過去嗎?」
說罷,他把一條男子款式的腰帶扔在地上,冷冷地說:「這是一條用過的舊腰帶,我從沒有印象自己曾佩過一條這樣的腰帶,這分明是其他男人的腰帶!而且就藏在你的瓷枕下面!哼,董心蘭,若不是我剛才偶然歪了瓷枕,也看不到席子下面還藏著這種東西!你快說,這是哪個野男人的髒東西?」
董氏大哭道:「冤枉啊冤枉!我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守著我的竹哥兒喂他吃飯吃藥喝,滿屋子的下人都可以作證,我怎麼知道枕頭下面會有那個東西!」
羅白前完全不相信的說辭,俊中著冷的面容上掛著一副要吃人泄憤的神,見董氏一直捂著臉哭個不停,羅白前咬著牙花子冷笑了一聲:「我倒是沒想到,清貴世家裏出來的嫡長,還會做這些下流勾當!今日不管你肯不肯說出那夫的姓名,證已然在此了,這條人的罪名你不承認也得承認!董心蘭,等我將此事稟明了老祖宗和我父親,一封休書就把你打發回董家,讓董家重新教一教他們的好兒吧!」
「呀——」董氏突然瘋了一般地從地上躍起,徑直撲到羅白前的上,忘乎所以地廝打起來,口中發出了凄厲的呼,「啊呀,羅白前!我當初瞎了眼才會嫁給你,我瞎了眼才住進羅家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我真是瞎了眼啊!三姨母啊三姨母,你坑死我了,你把我坑得好苦好苦!我的命真苦!」
董氏口中的「三姨母」就是羅府的大太太,羅白前的嫡母趙氏。趙氏自從二十三年前生下大小姐羅白英之後,就患上了不育之癥,所以半年之後大老爺又納了一個貴妾,生下了羅白前。幾年之後,那個貴妾外出去寒千寺進香的時候死於非命,趙氏為嫡母,就順理章地把五歲的失去生母的羅白前抱過去養。
羅白前小的時候也算比較乖巧懂事,趙氏待他也不在嫡羅白英之下,可是這對半路母子畢竟比不上親生的好,等到羅白前再長大一些的時候,他就對嫡母顯得愈加生分了。
四年前,趙氏生出了一個主意,要把自己二姐的兒蘭姐兒說給自己的庶子當正妻。這樣一來,不僅自己跟庶子的關係近了一層,將來小兩口生的孩子還跟有緣關係,長大之後一定比這個沒有緣關係的庶子心。抱著這樣的想法,趙氏在羅家老太太和二姐嫁過去的福州董家之間來回奔走,頗費了一番口舌才說通了這門親事。因為彼時,待字閨中的董氏正在跟另一家的一位貴公子議親,董家差點兒就要收下那一家的聘禮了,卻生生地被趙氏給攔了下來。
在董府小花園的涼亭里,董夫人和董大小姐招待趙氏喝銀針茶,吃福州的特小吃。
趙氏把茶盅一放,語重心長地勸的二姐和外甥說,自來為子,挑一個好的婆婆比挑個好相公更加重要,畢竟相公不是整日能見著面的,而婆婆卻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長輩級人。若是不幸攤到一個苛刻的婆婆,那蘭姐兒往後的日子可就苦了,我可是聽說,有一些婆婆特別喜歡給自己的兒子納妾,故意去使壞,分散兒子對兒媳婦的關注,尤其是在兒媳婦生不出大胖小子的時候。依我看,這一門親事實在不怎麼保險,因為小兩口能不能立刻就生出來,能不能順利地生一個小子,那都是要看天意的。到時候,若是那一家的婆婆等不及抱孫子,然後往蘭姐兒相公的院子裏塞進去一堆狐貍,那蘭姐兒在那一家裏還有什麼地位?
見到二姐和外甥都有所容,趙氏又開始猛打親牌。拉著二姐的手說,可是我這個婆婆就不一樣了,我是蘭姐兒的親姨母,從小看著蘭姐兒長大的,我家的英姐兒又不是個心的人,因此我喜歡蘭姐兒猶勝過我的親閨。往後等蘭姐兒嫁過去,在大房那裏就是排第一的,連英姐兒和前哥兒都要靠後站!婚後的一兩年,蘭姐兒若是能懷上個一男半固然是皆大歡喜,若是懷不上,我們羅家裏從老太太到蘭姐兒未來的相公都是醫高明的大國手,世上就沒有他們治不好的病。而且,只要蘭姐兒願意嫁過去,那麼我這個婆婆就絕口不提給兒子納妾的事,若是他們小兩口一直都是恩恩和和的,那前哥兒自己也不會去納別的小妾,這樣蘭姐兒就能一輩子獨佔一個相公了!
一番話把董夫人和董大小姐說的都了心,當下就去回絕了前一門的親事。
董家是福州的書香世家,家裏也有幾個在朝為的子弟,但總上來說,董家比起揚州羅家還是低了一個門檻,所以即使是董家的嫡去嫁給羅家的庶子,仍然算得上是高攀。董家老爺是個迂腐的讀書人,他不想讓旁人覺得自己攀附權貴,因此以「不忍讓兒遠嫁揚州」為由,一口回絕了與羅家結親家的事,並於事後訓斥了董夫人一頓。
趙氏原本以為沒戲了,灰溜溜地回到了揚州羅府,第二天,就開始重新翻自己娘家的族譜的手抄本,想再找一個跟自己緣關係近的小字輩閨娶過來做的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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