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裏，二小姐羅白瓊和四小姐羅白芍也漸漸長大了，老太太也想把們送進澄煦書院鍍了一層金，可是派人去打聽了才知道，現在小姐送書院讀書已經加高了門檻，必須得先去報名考試，各門分數都達到良好以上才可以進書院。

澄煦書院制定這道門檻，是因為有不閨閣小姐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就被們家裏送去了書院，去了那裏也是一門心思地奔著挑選夫婿去的。

們上課完全不聽先生講課，埋頭繡花和染指甲，下課就跑去男書院和書院相隔的那道紅牆邊上唱歌，引來對面男書院那邊無數的笑聲、起鬨聲和口哨聲，把書卷氣氤氳的書院弄得烏煙瘴氣的。而且，那些公子們往往之後上課時也不能把心思收回去專心聽講，不人在下面竊竊私語地議論不休，直接就影響了先生教書的效果，影響了書院的教學質量和科舉中舉的學子數量。這個問題就非常嚴重了，畢竟子讀書說到底還是為了好玩兒，可男子讀書，卻常常維繫著全家甚至整個家族的期待。

老太太把那些書院的學考試試題弄來了幾套，讓羅白瓊和羅白芍好好地做了，又讓家裏的先生給批了一回，結果發現們幾乎門門都不合格，更不要說達到良好以上了。於是，老太太又給們多請了幾個嚴厲一些的先生，換著教們學要考到的各種科目，希們能儘快地達到書院的學標準。

可這兩位小姐一向都懶散慣了，每天弄頭髮、弄首飾和挑選當天要穿的服就要花去們不的時間，下午還要在戲臺那邊看一個多時辰的從應天府那邊傳過來的一種做「連續劇」的戲目，晚上老太太房裏常有孫府或羅西府的親戚走，所以們還要忙著去讓表姐夫表哥們評一評自己的頭髮、首飾和服好不好看……所以們學了一年多，該不達標的科目照樣是不達標。

比如，羅白瓊的九九表永遠背不，時常就要弄混一兩個；羅白芍數一科稍比姐姐強一些，但是年齡太小又沒有定，所以書法現在還是於起步階段。羅白瓊曾笑話說，寫的字就像是鬼畫符，比真正的道士畫符還惟妙惟肖。

因為大部分項目都是筆試答題，因此羅白芍的字不行，就算會作詩作文章也沒有用。家裏請來的那一位最權威的先生告訴老太太，二小姐還可以去考一考學考試，不過如果有關係最好能托一托關係，否則也是枉然，至於四小姐，目前還沒有送去考試的必要。

老太太失之餘，也不忍多責兩個孫，覺得倘若們真的不學文章，就在家裏跟著先生學學打理家務，學學針織紅和琴棋書畫也是使得的。再加上們的傲人家世和容貌，將來也照樣可以抓住丈夫的心，順應公婆的意，彈劾下面的妾室丫鬟。老太太心頭嘆息道，這兩個滴滴的小孫，都是十歲上下的年紀，轉眼之間就會長大姑娘，就會嫁去別人家給別人家當媳婦兒。如今著們玩兒，著把們捧在手心裏疼惜寵，又能疼寵幾年呢？一旦嫁到了別人家裏，們可就沒有像現在這般悠閑如水的時可以了。

話說回來，書院裏教的那些禮、樂、、、書、數都是那些大男人的要學的東西，為子就算是學多了、學好了、學一個狀元了也沒多大用，本來送們書院就是為了給議親時鍍層金，以及找個好相公。他們羅家的嫡即使不鍍金也已經足夠金貴了，有澄煦書院的讀書經歷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會因此跌價，放眼整個揚州，就沒有這兩個孩子嫁不進去的人家，因此，整個揚州的好男兒都可以著們挑選。

再加上二兒媳婦湄姐兒喜歡在家裏辦個茶會詩會的，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次聚會，那些親戚間的公子哥兒也會邀請上十來個。如果這樣還嫌不夠挑，只需打著「羅東府老太君」的名號去揚州的各大世家府第里下一張帖子，寫明「請小一輩的未婚子弟來羅東府喝一喝茶賞一賞花」云云，大家就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十家裏有九家都會打發上一兩個聰明俊俏的後生晚輩來羅東府串一回門子，就算親事說不，能跟羅家聯絡一下的好事兒，多得是人上趕著來做。

話說回來，他們家想要嫁兒就辦幾個茶會，同樣的，有的世家大族想要挑媳婦也喜歡辦幾個酒宴詩會，有時還會是好幾個家族聯合辦一個大型的上流貴族宴會，然後他們在各大家族之間遍撒帖子。南直隸應天府，甚至是北直隸順天府的帖子，都有可能撒到他們羅家來，只要他們喜歡出遊玩耍，那每個月都能參加上好幾次類似的相親宴會。

雖然在京城達貴人的社圈子裏，他們羅家只好靠邊站，畢竟如今羅家最厲害的京城羅府的羅杜松也就做著一個從七品太醫院醫，是個在場里永遠不出頭的小角，就更不用說他們羅東府里幾個連舉人都考不上的老小子了。但是，他們羅家可以自豪地說，「我們有老太爺！」

羅老太爺羅脈通今年八十一歲高齡，依然是神矍鑠，耳聰目明，他是當今聖上的故舊之臣，那可是他們當年一起打天下的時候積累下的深厚。

當年在軍中，老太爺就是聖上的軍醫，聖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是他包紮的，吃的每一碗葯都是他端過去的。因為老太爺比聖上年長十多歲，那時候，聖上就親切地稱呼老太爺一聲「羅老哥」。等打得了天下之後，老太爺就奉召進太醫院做了醫，專管給聖上和皇後娘娘兩個人看病，後來他至正五品太醫院院使，又至從四品國子監祭酒，轉至從四品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直到十五年前告老還鄉。

世人都道聖上殺功臣，可是殺來殺去也沒殺到老太爺的頭上，這裏面固然有老太爺識時務、明聖心、懂得急流勇退的緣故，可是何嘗不是因為聖上對老太爺依然聖眷優渥呢？在這賦閑的十五年裏，老太爺僅有兩三年是住在家裏的，而每到了這時候，京城宮裏就常常打發了公公來宣旨，老太爺進宮給聖上瞧病。其實聖上龍康健，什麼病痛都沒有，只是想老夥計了所以才將老太爺喚去嘮一嘮家常。誰都知道，當今聖上是一位喜怒難測的君王，試問這個世上還有幾個人能被聖上不遠萬里的召進宮，只為了說一些家長里短的閑話？

當年都柴府之所以願意讓兒遠嫁揚州，說到底也是奔著老太爺的名號去的，至於為什麼柴府竟一次嫁去了兩個兒，那就是另外一段舊事了。

雖然老太爺的三個兒子都沒能在仕途上飛黃騰達，但是老太爺的堂兄之子，即老太爺的堂侄羅水生，卻是運非常亨通，多年前曾在場上風生水起，做到從四品都轉運鹽使司同知，十一年前以丁母憂的名義退了下來。如今，他的婿年廣嗣在京城任從五品吏部員外郎，小兒子羅洽博任正六品刑部湖廣清吏司主事，都是手握權柄的朝中要員。羅水生的大兒子羅紹箕雖然沒仕途，只是專心打理家裏的三十年老字號的「劑制堂」，但是他年輕的時候也曾中過舉人，有過當的機會。

而且，羅水生這一脈跟老太爺這一脈來往也比較切，羅西府的老爺羅杜衡早年不好，只生出了一個庶羅川椒就不能人道了，因此就從低自己一輩的羅紹箕那裏過繼了對方的庶長子，也就是如今的羅西府的大爺羅川烏。羅川烏現在任太醫院副使，常常是在應天府和揚州兩頭跑，是揚州東西兩府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中間這輩的子弟。

所以總的看起來，他們羅姓子孫在場上還是很吃得開的，羅家這個百年大族至今仍然綻放著的生機，指不定哪一天就會冒出來一個了不得的風雲人，就像老太爺那樣，引領著整個家族走向更繁榮昌盛的新局面。

說起來，他們羅家乃是元代名醫羅天益之後，後來因為家學淵源，才世代行醫為生。

羅天益之子羅筆，不止把他父親的醫更加發揚大，後來更師從當時在元代的有「金針神醫」之稱的竇默，將竇老神醫畢生的絕學「三清針法」學到了手。當年，羅筆拜師時曾在竇神醫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才讓竇神醫收他為關門弟子，所以羅筆為了紀念他拜師功的這一天，也為了念師恩，就把九月十七定為「師恩日」，年年都是三牲十果的祭拜，並且讓他的兒子也這麼做，於是「師恩日」就代代傳了下去。

世人都說老太爺的醫是「當世第一」，不是對他醫和醫德的恭維之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世上唯一一個稱得上是通「三清針法」的人。唯一學到了老太爺三四針法的東府老爺羅杜仲也已經去世多年，而京城羅府的羅杜松天分不夠，只學得了不到一的針法。

由於年深日久，這個「師恩日」已經不再被所有羅姓子孫當重要祭奠的節日了，很多小輩的羅家人和嫁進羅家的外姓媳婦們甚至本聽都沒聽說過這一段舊事。不過為竇老神醫「三清針法」的唯一傳人，羅老太爺可是非常重視這個日子的，只要條件允許，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到揚州，然後在揚州城西的他的一個小院兒里閉關兩日，進行只有他一個人出席的神祭典，沒有人知道老太爺把自己關在裏面不吃不喝的做什麼。

老太爺在羅東府和羅西府都有自己的大院子，兩府的人都竭盡所能地把他的院子佈置的富麗堂皇之中帶著清新雅緻，清新雅緻之中帶著生機盎然，生機盎然之中帶著富麗堂皇。儘管老太爺可能一年都不會進去住一回，但兩府都是派有專人每天打掃老太爺的院子的，都希他老人家哪天想起回家來了，一走進他的院子，就能看見裏面生機的花草和窗明幾淨的屋堂。

因為每年「師恩日」老太爺都會回他的小院住兩日，所以每年這個時候，他可能也會順道去東西兩府住幾天。這幾年因為大房的羅白前連生了三個子，老太爺也喜歡多看兩眼，因此他大多數時候都留在東府住。也正因如此，上一世的時候他才能及時出現，救了竹哥兒的一條命，把何當歸的罪名一下子從「縱鼠殺人」變了「殺人未遂」。

不過這一世，何當歸沒有留給他登場的機會。

老太爺救竹哥兒是在他死了三天之後，而現在竹哥兒才死了還不到一天，何當歸就已經讓懷幻影步法的聶淳，把那一封寫有救竹哥兒命方法的書信託寄給羅白前了。而且，何當歸認為老太爺前世的藥方用得太過中規中矩，沒什麼突破的奇招妙舉，所以已經換掉了老太爺的藥方之中的三味最主要的藥材，又加了兩種下瀉活的藥，清除竹哥兒的積毒和寄生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羅白前照著信上寫的辦法做，就可以救回竹哥兒的命。

當然，世上沒有萬保無失的藥方，更何況，前世的老太爺開的方子可是擺弄了半天竹哥兒的「首」，聞問切之後拿出來的一個方子，而何當歸卻從未見過死去的竹哥兒，竹哥兒所有癥狀的了解也是前世回羅家之後從下人口中的八卦里聽來的。

儘管如此，何當歸還是很想試一試自己改良過的藥方，代價是如果不功的話，不止救不了竹哥兒的命，還會堵塞住他全的孔，到時候就算老太爺再用他的方子去救也沒有用了，那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何當歸就真的變「殺人兇手」了。如果事真的發展到那一步，而老太爺又揭破了此事，那麼就算何當歸拿著「夢中的老神仙」當做擋箭牌，在羅東府恐怕也呆不下去了，而母親也會因此被大房的人一起記恨上，為有家回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