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繞過前的人形障礙，在角柜上尋到一陶罐酸皮，倒出半碗喝了，方慢慢道：「昨日嗅到你的龍涎香，又察覺到你的臉是假冒的，我就懷疑你是個私離封地的王爺或世子，而且還跟錦衛結下過梁子。你明明易容陸江北，第一次見面時你卻矢口否認跟陸江北相識，彷彿很怕被對方尋上門來的樣子，可見你不是因為仰慕陸江北才易容他，而是你在做這張假麵皮的時候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才會不自覺地做他的樣子。呵呵，瞧你現在這一副見了鬼一樣的神，你一定很懼怕這個人。」

寧淵咬牙道：「我只需殺了你和你全部的下人，此事將就此塵封於此，也不會被泄。」

「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你是想要打聽我的告信是怎麼寄出去的，對吧？」何當歸拈起一個金桔餞丟進口中，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在揚州城中的八個鴿舍各養了一隻信鴿，上已綁好了我昨晚回房后連夜寫好的告信。每隔三日，我會讓我的屬下給它們喂一種名『杜若』的花，一旦我死了，杜若就停止供應，信鴿們就會發瘋地撞出鴿舍，飛往經過常年訓練的指定地點，比如說東廠總管『曹鴻瑞『的書房，錦衛指揮僉事『耿炳秀』的練功房……我聽說，他們對於謀逆案特別的興趣，只要看不到告信就吃不下飯，我索在死之後發發善心，寄上一封絕命書給他們佐飯了，呵呵。」

寧淵冷著臉不說話，考慮著話語中的真實，杜若，曹鴻瑞，耿炳秀，一個小丫頭怎會知道這些？尤其是耿炳秀那暴戾嗜的真，知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數。頓了片刻，寧淵沉聲發問：「你一個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兒來的屬下？莫非你們是有組織的江湖門派？」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只好表明自己的份了……」何當歸一雙小手在背後扣，盡量讓自己的形象顯得高大起來，「聽你的語氣，也是經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定聽說過『齊央魔主』的名號吧！」

「你說齊央魔主？那你是他的……」寧淵擰眉瞪眼。

「不錯，齊央魔主是凌駕黑白兩道之上的一代宗師級人，他一手創立的齊央宮充滿了神的玄教彩，信徒廣布天下，而他本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何當歸清一清嗓子，「至於我在齊央宮中就任什麼職位，恕我不便太多，不過實不相瞞，我一深厚的力就是得益於宮主他老人家的親自傳功。」

「你的力是齊央魔主傳給你的？難怪你不會自己運氣調息，看起來不似習武之人那般行敏捷，扔暗的手法也那般難看……」寧淵托著下自言自語，「可是力卻媲一流好手，原來竟是這個緣故，嘖嘖，不勞而獲的人造高手真是可悲啊，不就會走火魔，空有一力卻不會用，昨天還笨到讓一匹馬給踩了……原來是護真氣救了你一命。」

何當歸咬牙總結道：「總之，我的意思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瞧得出你是相中了羅府的地盤，想要在此調養你的重傷，你這麼惦記著陸江北，搞不好就是他把你傷這樣的吧！」何當歸了脖子，「喂你瞪我幹嘛，我又沒打過你——總之，只要你安安分分地養你的傷，你我之間自然就相安無事，我也絕不會去揭發你，因為那對我也無甚好，其實，我本人對耿炳秀曹鴻瑞那些廠衛的爪牙還是很不齒的。」

寧淵漸漸斂去了他的殺氣，頓時讓何當歸的神力減去了不，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卻不敢表現在臉上。

就在剛剛，聽說他家住在「王府」，就說要去揭發他擅離封地之事，那時候，並不知他一個十五六的年竟會有這般高強的武功，以至於連掙扎或者呼救的機會都沒有。適才他要下手掐死自己的時候，心底不是不驚懼的，可是求饒和呼救都是下下之策，活命的幾率還不如繼續以告威脅他來的高。

寧淵默想了一刻，警告說：「今日暫且留你命，若日後此事被揭發出來，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到時我會第一個來找你算賬。」

何當歸嗤道：「你的變聲口技這樣拙劣，搞不好已經穿幫過八百回了，憑什麼第一個懷疑我？」

寧淵恨恨地瞪著，寒聲道：「小丫頭，你對本王如此不敬，不怕我日後尋釁對羅家下手嗎？當今聖上嗜殺。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你們羅家被夷滅全族也不是不可能！」

何當歸舉帕掩口一笑，眼波清灧流轉：「呵呵，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請你吃酒，再給你封個二百兩銀子的紅包作謝禮。」

寧淵驚疑不定地看著，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何當歸轉，又倒出半碗酸皮，直勾勾地盯著那一朵白的水花，慢慢道，「你的弱點是風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而我的弱點卻不是羅家，你殺一個就省我一刀，殺一雙就省我兩劍，我反過頭來倒對你恩不盡。」

「你跟羅家有仇？為什麼？這裡不是你的外祖家嗎？」寧淵盯住眼前人的側。

何當歸不答反問道：「寧公子，你我之前談的那筆買賣還作數嗎？你瞧，你需要一個力深厚的高手助你療傷，而我一時聯繫不上我們齊央宮的宮主，急需要有人教我如何運氣行功。雖然剛才產生了一點小誤會，不過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麼利害衝突，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怨，我瞧著公子你也不似一個小肚腸之人，能不能把這一頁就此揭過，繼續這個互利互惠的合作呢？」

「我想不出反對的理由，那合作就從今晚開始吧。」寧淵頷首笑道，「不過，運氣行功是一件潛藏著種種危險的事，平日里都是獨自靜修為最佳，如今你我二人一起練，至該建立起一點對彼此的信任吧？」

何當歸略略挑眉：「怎樣的信任？我又小又弱，你想殺就能殺，你還要什麼保障？」

寧淵搖頭道：「非也，運功時雙方都會到牽制，沒有十分懸殊的強弱對比，況且現在你手中著我和風揚的弱點，我卻沒找到一你的把柄，倘若日後你泄了我們的底，而你自己又跑得不見人影，那我豈不是人財兩空？」

「我沒有錢。」何當歸直覺反地說道。

寧淵的笑聲震了膛，玩味道：「沒有錢？那就先把人抵押給我吧。」寧淵扯過小人兒往懷裡一帶，輕嗅著鬢邊的淡淡馨香，低笑一聲說，「丫頭，我怕你的信用不佳，因此要先收一點利息。」說著，從那小巧的耳垂邊一路向下蜿蜒輕啄，兀自悶悶地嘆息一聲，「把你放在羅府里怕是養不胖了，還是留在邊放心……」

何當歸突然發現自己的彈不得，頓時又驚又急，低道：「你先解開我的道，我會給你另一樁好，包你滿意！」

寧淵用修長的指輕輕挲著那張清麗可人的小臉，欣賞著上面第一次流出的驚懼神，原來不是什麼都不在乎，原來的鎮定自若也是一道面，原來的面摘下去，也會出驚慌失措的表。寧淵心大好地把臉湊近，突然對著近在咫尺的素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搭配在這張與陸江北相似的臉上，造錯的違和，他輕啄一下小巧的鼻尖，滿懷愉悅地說：「別張，我說過了，今天我只收你一點利息……」

「耿炳秀的死，晉王朱棡貪贓枉法的證，當今聖上最聽的五句話！你可以任選一個！」

寧淵停下作，將小臉拉開一點距離，頓了片刻方問：「耿炳秀的死……你從何得知？你又為何要告訴我？」

何當歸東拉西扯地說：「我們齊央宮的教眾廣大，有什麼是我們打聽不到的？你能用上珍貴的龍涎香，想來也是常年在前行走的紅人，當今聖上喜著深紅中，桃里褂，飯前嚼三泡之後的龍井茶葉，平素里經常吃生鮮的魚膾，這些深宮中方方面面的生活細節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你對此又知曉多呢？」

「那耿炳秀的死是什麼？」一陣驚奇過後，寧淵真的相信了七八分，因為這丫頭說的每件事都分毫不差，而且據他所知齊央宮的確有這樣高的報水準，如此準的報信息，若不是因了他的份，就連伍櫻閣也拿不到……這丫頭果真是齊央宮的人！

「寧公子，這是談易的態度嗎？」何當歸板著臉呵斥道，「你竟敢刑囚齊央魔主的徒！哼，除非你立刻殺了我，否則今日之辱，他日十倍奉還！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解！」

寧淵更加驚訝了：「你是長風訣主人，齊央魔主孟兮的高徒？可是我從未聽說過此人收了徒弟，更不曾聽聞江湖上有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會使用長風訣，而且看你的武功水平……不對，不對，孟兮怎麼可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

何當歸冷笑道：「虎落平被犬欺，他朝莫悔今日報，雖然我在武藝上不能跟你一較長短，不代表我不能狠狠修理你，你若不快快解開我的道，那八隻信鴿今天中午就沒有杜若可吃了！」

寧淵再次將那張小臉拉近，鼻尖抵上的鼻尖，低笑道：「嘰嘰呱呱的真是吵人，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管你的份有多麼驚人，你是我昨晚就預定下的侍妾，而今我的初衷依舊不改，接下來就算是鞏固一下我們的契約……至於耿炳秀的死，以及朱棡貪贓枉法的證據，我會有辦法讓你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