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時和彭漸?何當歸心頭不一樂,老太太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可惜這條紅線牽得太偏了點。
上一世從道觀回來,就聽丫鬟們議論說,羅白瓊喜歡上了比大兩歲的彭家爺彭時,並央著娘親去說。一開始娘親孫氏堅決不同意,嫌彭家的門第比羅家低了一些,說羅白瓊嫁過去就是低嫁了。而且何當歸明白,彼時的孫氏常常存著讓兒報名參選秀的念頭,不肯給早早定親。
誰知等孫氏熬不過兒的纏磨,放下了自家的段,勉為其難地應下這門親事的時候——派去那邊說的焦婆子卻回報說,彭家那邊兒當場就一口回絕了這門親事。孫氏怒之餘,暗中派人去打聽,才知道彭時和彭漸已經定了做長孫殿下朱允炆的伴讀,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啊!須知道,當年故太子的幾個同窗侍讀,如今都是三品以上的太子保和東宮大臣!
於是,深深心的孫氏又讓老太太出面說,可這一次老太太也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據說是彭時他本人堅決不同意。總之,最後羅東府結結實實丟了一回臉,遣去的一幫人全被灰溜溜地打發回來,而彭時和彭漸二人在澄煦書院只讀了不到半年書,就向老太太告辭了,所以何當歸從道觀回來的時候沒有見到他們。
再後來,京城羅府的堂老爺羅杜松聽聞了這一段故事,不想因為此事跟羅東府產生什麼嫌隙,他就親自領著兩個包裝好待宰的俏外孫,來揚州走了一趟親戚。孫氏聞訊大喜,還在寶芹閣辦了一個詩茶會,撮合自己的兩個兒跟彭家的兩個爺之間的兄妹。不過,由於當時何當歸不在詩會的邀請之列,也不清楚詩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最後又是一團哄鬧,一個不歡而散的收場。前世的羅府,直到羅白瓊嫁去北方的大世族梁家之前,還有一些下人在背後悄悄地嚼舌,嘟囔著什麼「表兄」「不蝕把米」之類的閑話。
何當歸尋思著,這一次的住所安排,老太太大概是存著跟京城羅府聯絡,親上做親,稍帶著攀上一個新貴彭家的心思,想著假如把外孫兒嫁去彭家,不但可以弄個一家親,將來給家裏的幾個爺們某職也多一條路。不過何當歸聽了的話之後,沒有一心驚,或者可以說本沒放在心上——既然彭家人瞧不上羅白瓊這朵拔尖兒的人花,那麼斷然更不可能瞧上自己這一株路邊的雜草,老太太的撮合和調笑打趣,最多是剃頭擔子一邊兒熱罷了。
湯嬤嬤見簾子外沒有什麼答語,猜想三小姐定是害了。為了給三小姐解圍,又是打噴嚏又是打岔,還講起了羅川貝提到的彭時和彭漸的兒時趣事,聽得何當歸頭上微汗,喂喂,竹哥兒他好像還半死不活的在裏面躺著吧?九姑也聽不下去了,說了聲「我讓石榴去回二太太話,安排兩位彭爺住洗暢園,用度按大爺的標準來。」然後轉走出去。
老太太也想起了的正事,立刻斂容道:「景,廣航,你們二人立刻趕去南苑葯廬,將芍姐兒到一個無人之打暈……唔,下手不能太重,但是也不能讓輕易就醒過來,然後拿條被把一裹,放進馬車裏,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觀!」
何當歸聽得甚是詫異,沒想到老太太還有這樣雷厲風行的一面!到無人打暈?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觀?呵呵,說得好像羅白芍全帶毒一樣。而潘景的表則不是詫異二字可以形容的:「將四小姐打暈送走?為什麼?」
這時候,九姑走進來說:「石榴已去寶芹閣回話了,還有三小姐,你的小丫鬟蟬已經回來了,正蹲在門口等你呢。」
「此舉自然是為好,總之你速速去辦此事。」老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道。向來肯聽從湯嬤嬤的意見,之所以一直拖延著這件事,是狠不下心讓孫去道觀里吃苦,如今一旦下定了決心,也是絕不拖泥帶水的。只聽沉聲吩咐說:「大家聽好了,老為芍姐兒的前程著想,打算把送到水商觀里住半年,你們每個人都必須嚴守這個,對二房之人,對羅府之中任何人,都不能芍姐兒的去向。」
廣航忍不住問:「四小姐做錯了什麼,老夫人要這樣罰?」
趁著老太太湯嬤嬤二人解說著刁山藥之前因後果的茬口,何當歸掂著腳尖輕輕溜出正堂,在迴廊一角找到了沾著一臉泥的蟬,皺眉問:「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弄得這樣臟?傷了沒有?」
蟬撲上來抱著何當歸說:「嗚嗚,小姐好可怕!我見到那個吸的妖怪了,他的眼睛是紫的!」
何當歸回頭看了一眼守在正堂的大門口,頭接耳地說悄悄話的李嬤嬤和品嬤嬤,然後將蟬扯到了迴廊的拐彎,確認過只是驚,沒有傷之後,何當歸追問:「那個『妖怪』看見你的臉了嗎?你是怎麼逃掉的?你跟別人提過你見到妖怪的事了嗎?」
蟬的用髒兮兮的小手去眼睛,被何當歸一把阻攔,然後嘟著搖頭說:「當時我藏在一塊石碑后,所以那妖怪沒看到我,可我見它吸人嚇得出了聲,被它聽見了,然後它又走過來要吸我,再然後,那兩個風言風語的怪傢伙就突然從旁邊冒出來,拉著我跑掉了。小姐啊,雖然妖怪沒看到我三人的長相,可是我聽說那種東西的鼻子特別靈敏,只要聞過一次我們人類的氣味,以後它就能憑著……」
何當歸用手勢制止了的奇談怪論,低聲音囑咐道:「你記好了,千萬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連槐花也不行,這事越人知道越好!妞兒你莫怕,先回房洗個熱水澡,稍後我再來問你這件事的詳況。放心吧,妖怪們白天都不喜歡出門,你乖了,快去吧!」
勸走了蟬之後,何當歸又轉回正堂,正逢老太太隔著簾子吩咐眾人,對外怎麼解釋羅白芍的去向。
「紅姜提議了一個說辭,我覺得非常妥當,你們記好了,我會對二兒媳婦說,芍姐兒聽說京城的川貝姑媽來了咱們府上,就要求跟一起回京城,去看那些最新的連續劇,去參加熱鬧的公子小姐才藝比拼大會。只因川貝走得很急,芍姐兒來不及去徵求娘親的意見,老就做主讓芍姐兒跟著一起去京城了,反正小時候去過三次京城羅府,二兒媳婦聽了也不會覺得突兀。」
何當歸坐回小板凳上,問:「難道四妹妹就這樣一直『做客』京城羅府半年嗎?難道二舅母不派人去接嗎?我記得二姐也喜歡看連續劇,倘或知道之後心生羨慕,也跑去京城找四妹妹怎麼辦?」
湯嬤嬤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三小姐顧慮的問題我也想到了,等再過上一個月,老太太只需去告訴二太太,四小姐在京城拜到了一位有名的茶藝師傅,立意要把茶藝練好了再回家。二太太聽得四小姐如此好學,定然也會歡喜地將留在京城羅府,這樣拖延上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會有問題。」
何當歸略微點頭,心道,「學茶藝」的確是個不錯的借口。自元朝覆滅之後,唐宋的不古風雅趣都在本朝漸漸盛行起來。在南方地區,貴族一流大多都酷茶藝,茶藝湛的茶比艷的歌還人追捧,而有一手好茶藝的世家之,價更是水漲船高,備選妻的士族們的青睞,甚至相當於送進澄煦書院鍍金三年的效果。因此,茶藝名師在揚州這邊是一種哄搶品,羅東府搶了幾回都沒搶過關府和孫府,導致家中的小姐都不能鍍茶金。而孫氏之所以常常把羅白瓊送回孫府中小住,就是想讓羅白瓊隨在那邊的一幫表姐表妹後,跟那位有著「茶無香」之譽的黃師傅學上兩手。
同時,老太太也補充道:「放心,我絕不會讓瓊姐兒跑去京城找妹妹的,下月初一就是澄煦書院的開學日,到時瓊姐兒日都要忙著上學念書,也不會有閑心去看唱大戲的了。逸姐兒啊,你對水商觀最為悉,你還有什麼需要囑咐給廣航他們的嗎?」
何當歸搖頭說:「反正我不贊同將四妹妹送走,可老祖宗您堅持這樣做,當歸也沒什麼好說的。」這潘景和廣航二人都對孫氏都畢恭畢敬,誰知他們是不是孫氏的耳目,還是開口為妙。
湯嬤嬤對三小姐的回答不滿意,回想起自己在道觀中聽得的一番話,於是幫善良的三小姐回答道:「老奴在水商觀里打聽過,那裏上至管事的太善師太,下至太善的弟子,個個都是又善解人意,又玲瓏剔,只要咱把咱的要求提出來,們都會儘力滿足,不如咱們修書一份讓潘護衛帶上!唔,我還聽說那些師傅們都不喜歡外之,若是咱們把大包的銀子拿去添香油,倒會引起反效果,因此添香油之事就等到接四小姐回來時再做吧。對了老太太,咱們還沒讓四小姐給三小姐斟茶道歉呢,現在回想起來,這半年裏四小姐可給三小姐吃了不苦頭!」
何當歸才不願意橫生枝節,讓此事產生變故呢,於是連忙擺手道:「不必了,自家姐妹有什麼可道歉的,我不要四妹妹給我道歉。」因為那些傷害全然不是一句道歉能夠治癒的。
見三小姐這般寬容大度,湯嬤嬤和老太太也就不再提道歉之事。
等湯嬤嬤口述,何當歸研墨,九姑執筆,合力寫好了一封註明「太善親啟」的書信之後,老太太又回思了一番,覺得無論是送芍姐兒去道觀修養,還是對外界解釋去向的一番說辭,都是正確明智、沒有一的,於是老太太沉聲吩咐道:「景廣航,你二人速去辦妥此事,待你們回來之後,就以『幫三小姐裝修和搬家』的名義,進桃夭院徹底搜查一番,一定要把所有的毒藥都找出來毀掉!」
潘廣二人得令走後,何當歸抬頭盯著房樑上的半片蛛網,擔憂地問:「吳老爹啊,竹表侄他只吃了一點含有微毒的蒙汗藥,怎麼癥狀竟發得如此厲害?他不會有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