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煦書院三面環山，一面有水，山明水秀，屋宇恢弘中都有帶著巧心思的設計，許多房間不像是課舍，倒像是營業中的百寶珍閣。據說澄煦初建於南宋末年，主持修建的除了揚州督建司的員，還有兩個東瀛來的遊學和尚，歷時五年才建得初規模，後來天下大，蓋到一大半的書院就被棄置了，直到本朝才漸漸完工並投使用。

男子院佔地廣大，還有一個跑馬場，一個習場；子院本來是師長的住舍和茶舍，自從上上任院長侯裔提出了子院的構想后，就在男子院一側豎起了高牆，隔出了一個子院，而當時扮男裝在男子院讀書的六個學子就了子院的第一批學生。

不過，如今的學子們早已沒有了當年那些前輩們「死了都要學」的得令侯院長特特開設了個子院的艱苦求學神，們將學院當了南大街的戲園子，日日遛上兩圈，隔三岔五往戲檯子跟前湊湊，捕獲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眉來眼去。這樣的孩子就屬於讓先生們搖頭嘆氣的迷途羔羊了，如今書院里有半數的孩子都屬於這種類型的學子，而且們當中十有八九都是拿著「免試學」的不學無的投機分子。

當然，也有不自小在閨中就頗有才名的小姐，比如關府的三小姐關筠、四小姐關瞻就屬於此類。雖然人家系出名門，拿到個特招名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過人家就是將特招報名表扔在一邊，大大方方地走進考場，跟那些家世次一等的大戶千金一起參加考試，憑著真才實學考上的澄煦。

再比如凌三小姐凌妙藝，直接悶不吭聲地走進考場，考完后卷就走，直到眾先生們批完卷子，高分通過之後，白院長謄名錄的時候才發現凌世侄的名字也在列。同屬此列的貴，還有伍府千金伍毓瑩、太傅牛之牛溫寶、揚州知府韓扉之韓忻忻、韓淇淇等，都是於琴棋書畫和詩文禮樂中下過一些苦功的小才。

這些小姐們一到了書院就湊在一聊天，幾個各釵和容貌的子揀了一臨水的亭子坐了，品評們書院的山水園林中的敗筆之餘，也用眼風掃視著書院大門口的轎子，若是出現一個們全都認得的人，不免要品頭論足一番。不過，們看風景的同時，也有來來往往的人將們當了風景看。們心中多也有數，並且很這一點。

這裡是男子院和子院之外的公共地帶，平時只有公子哥兒們才會坐這裡搖頭晃腦地念書、觀「風景」，那些矜持的小姐們總是下了轎之後，用羅帕或團扇遮住半邊臉后，蓮步小、目不斜視地直奔子院，留給公子們一個無限遐想的絕背影。不過今日是個例外，一則男學子和學子要同在這個公共地帶參加開學儀式，二則澄煦出了位新科榜眼孫炎彬，白院長力邀到了他來澄煦參加開學儀式，供後輩學子們觀瞻尊容。因此，小姐們也三三兩兩的在子院外等待。

除了曲水流觴相親會，這樣的開學儀式一年才有一次，因此小姐們不免要在這個跟眾豪門公子共的重要場合悉心裝扮一番，將珍藏的夜明珠、的鴿石、祖傳的珊瑚、嫁妝里最箱底的金銀珠寶頭面兒都盡數的鑲嵌在頭上、臉上、服上和繡鞋上。一眼過去，爭奇鬥妍的景固然令人讚歎，青春好的固然令人矚目，但一些在書院任教十幾二十年的老先生不免搖頭嘆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們年輕那會兒，千金小姐們都是以素雅為的。

這個開學儀式就是湯嬤嬤口中的「比大賽」了，而所謂的「第一金枝」「第一公子」的評選其實都是非方的小範圍討論結果——趁著院長和先生們在臺上講話的時候，公子們悄悄評論右邊那一片小姐，評出幾個佼佼者之後就開始投票，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人的地下活，比如為幾個孩子的爹的羅白前已經失去了品評小妹妹的興趣，而眼高於頂的「冷酷派」代表人彭時對這些東西簡直是嗤之以鼻到不能更嗤之以鼻的地步。

反而是平時答答的小姐們，幾乎每個人都會給心目中的他投上一票，若是到誰說的時候，那位小姐選擇棄權，總會有一兩聲「假清高」「倒會裝」之類的低哼聲響起，所以就算是向到不能再向的小姐，臉上得比酒紅布更紅潤更醉人，也會咬著下低聲講出一個名字來。若是這一幕落在左邊那一片公子哥兒們的眼中，簡直心大好到要抖開繪著墨寶的摺扇，揮來幾下子涼風來紓解一番。

雖然評選結果不代表所有人的意見，但是獲得「第一金枝」「第一公子」封號的小姐公子的知名度將打響整個澄煦書院，甚至連院長副院長都會有所耳聞。那個得了「第一金枝」之名的小姐，想在澄煦覓一個如意郎君基本是妥妥的了，因為偌大的書院幾百名男學子中，肯定至有十個以上暗暗思慕的公子，而這十個中又很可能會有三四個塞書給的公子，若是肯回上一封信，那雙方就算是接上頭了。

他傾慕，中意他，在一世外桃源、書香飄的書院，兩顆年輕高貴、純真無邪的心慢慢靠近，一段以提親為目標、以書信來往為途徑而漸漸趨於熾烈的就在這一刻萌生了。

眼下開學儀式尚未開始，公子小姐們也尚未到齊，所以大家都正在三五一地悄悄討論著今年有選「第一金枝」「第一公子」提名的幾位熱點人。家世當然是擺在第一位的，雖然可以在澄煦讀書的人家世自然不會差，可是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三等以下家世的人就算被提名了，想選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多數人都會把寶貴的一票留給真正的貴族。

其次就是儀錶容貌了，這是同等家世下唯一的評判標準，不過各人的審觀都有一定差距，導致每年的評選都爭論不休，還有不對評選結果嚴重抗議的貌小姐，要求跟「第一金枝」進行一對一較量……總之是各種熱鬧齊聚一堂，讓臺上的許多師長們不由嘆一聲，年輕真好啊。

「姐姐，去年的『第一金枝』和『第一公子』分別是誰啊？」庶出的關四小姐關瞻，問嫡出三姐關筠。這幾位憑真本事考上的小姐里，只有關筠是已經讀過兩年的老生，其他幾個小姐今天都是人生首次踏書院大門，像剛破殼而出的小一樣，好奇地轉著烏黑的眼珠打量著這個錦繡繁華的好世界。

關筠微笑道：「第一金枝是永平伯嫡謝巧，今年就不讀了，聽說家裡正給說親事，今年就要嫁人了；第一公子還是羅東府的大爺羅白前，他已經蟬聯了三屆第一公子了，儘管他早已娶親，不過每次提名的時候都有他，等到了投票的時候，我們大家的臉皮子都薄，就算心裡有心儀的人選也不好意思說出名字，索就都投給羅大哥了。當然了，羅大哥相貌俊，賽過子，他的這個第一公子亦算是名副其實。」

知府韓扉長韓忻忻聞言雙眼發亮，問：「哪兒呢，他在哪兒呢？」相貌俊，賽過子的羅大爺？

關筠搖頭道：「沒瞧見，大概還沒到吧，他今天要等妹妹一起上學，估計要耽擱一會兒工夫呢，瓊兒妹妹對飾向來挑剔得厲害，我真真對服氣。」

涼亭中的幾個子里，只有關筠一個人沒有打扮得全反，連向人借錢才能買服的凌妙藝都做足了面子工夫，盡量用最的銀子打扮出最隆重的效果。而關筠認為腹有詩書氣自華，憑著幾件首飾吸引來的異的欣賞目，既不純粹也不長久。平時喜歡穿款式簡單舒適的男子袍服，今天換穿裝，也是一清爽的對襟彈花暗紋錦，在旁人眼中確實稱得上是有一人，婉如清揚。

伍府四小姐伍毓瑩掩口一笑：「再挑剔又如何？服能換，鼻子可是換不得的。」暗指羅白瓊的鼻頭過大，是容貌中的敗筆。

你的鼻子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吧，太傅牛的小兒牛溫寶在心底這樣嘀咕了一句，然後輕輕了邊的凌妙藝，訝異地低呼道：「那不是彭府的兩個爺嗎？」

凌妙藝亦詫異道：「彭時！彭漸！他們兩個也來讀澄煦？」同常諾一樣，彭時彭漸也是凌妙藝在京城的大小宴席上經常見的悉面孔，尤其是彭漸還跟發生過幾次口角爭執和互整事件，因此印象尤為深刻。

「他們如今也住在羅東府。」關筠講出自己所知之事，「聽說是老輩人想撮合出一樁親事，來一個親上做親以加深親戚。」

凌妙藝嗤了一聲：「兩個怪胎，誰嫁他們誰倒霉……咦，那個是孟瑄，孟府最年輕的小將軍！他家就在京城應輝書院的旁邊住，居然也來揚州讀澄煦？怪啊，今年澄煦是怎麼了，什麼深水裡的蛟龍都在這兒冒頭了，道聖、孟小將軍、彭家的哼哈二將，再加上……段先生，真是人才濟濟啊。」雖然向來管段曉樓哥哥，不過這裡是書院，學生對男先生不好當眾稱呼得太親，因此了個彆扭的「段先生」。

「那你呢？」伍四小姐略帶嘲諷道，「你為何也來讀澄煦？聽說你在京城玩得可是風生水起呢，整個京城沒有不知道你的大名的。」

凌妙藝剛要反譏兩句，牛小姐拍了兩人一下，驚呼道：「快看！真正的名人來了——是廖府的廖青兒！」

凌妙藝等幾人齊齊去，不約而同做出了吞蛋狀：「瘋丫頭廖青兒！」

那容貌不差，如雪，卻跟南方的纖瘦人截然不同，臉蛋圓潤，材滾圓。圓圓的臉蛋略上揚，四十五度角仰天空，走起路來快如風，雙臂替前後擺，跟仕的禮儀小步實在大相徑庭。

關筠和關瞻一眼廖青兒頭上那個醒目的大花環，又互相對了一眼，暗暗決定對那是們的表妹、而且如今就住在關府之事守口如瓶——有這樣鄙的親戚實在太丟人了。

「那個人是誰？」知府韓扉長韓忻忻拍一下關筠，張地問，「那一位正往我們這邊看過來的公子，正在微笑的那個！」

關筠偏頭看了一眼，答道：「哦，他就是羅府大爺羅白前，旁邊的是二小姐羅白瓊，他們這兩年都是我家的常客，而你去北直隸學茶藝兩年，因此正好沒見過他們……」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咦？瞧韓忻忻這一副含帶怯、看還休的模樣，難不還對那羅大一見鍾了不？荷！那可真是瞎了眼了，羅大可是個有名的草包風流大！

「喂，低頭走在他們兩個後面那個人是誰啊？臉得跟猴屁似的那個。」伍四小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