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與暗,兩道影。
“是不是后悔來到這里了?”
南映檀注視著對面的離道長老,平靜地道。
“的確沒有料到,南境還有這等人……雖仍有些許瑕疵,但足以位列一品道陣了。”這位離道長老環顧一周,輕輕喟嘆道。
他的周一直盈漾著不正常的扭曲紋,不過隨著他話音落下,這紋如漣漪般漸漸擴散開來,終歸于無。
這意味著,他打破棋局陣法的嘗試失敗了。
也就是說,他也要到此地規則的限制。
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第一條規則,他只能被還擊,而無法主出手。
“陣皇許晏庭……可惜了。”
離道長老低聲念道,很容易就猜到了陣法的設計者。
再抬頭時,他已經恢復了從容:“我想,以他的實力想要維持一品道陣,恐怕不是一件輕松的事,等到靈材耗竭,陣法瓦解,你們又要拿什麼和我們抗衡?”
“很抱歉,到那時,你們應該也不剩幾個人了。”
言談間,南映檀已經將氣息調整到了最巔峰的狀態,雖然連番大戰使得他黑的袍被鮮浸染了大半,不復昔日的風采,但他的眸依舊鋒銳如初。
這就是混沌元的強悍,即便是道則之傷都能轉瞬痊愈,除非是到了抹殺這樣的層次,才會傷及本。
反而,對面的離道長老卻是氣息虛浮,為了離星首那邊的戰場,他和同伴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不過,他的目標很簡單,就是拖,拖到棋局自然崩解。
只是當戰斗真正開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狠辣果決。
腳下是縱橫錯的棋盤,而不知何時,他們的頭頂也出現了一方巨大的棋盤,乍一看就宛如是鏡像一般。
但詭異的是,上方的棋盤只有白子,沒有一顆黑子。
這是……
離道長老瞳孔一,陡然明悟,然而卻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攔。
因為,南映檀也了。
一顆又一顆的白子如隕星墜落,帶著蒼白的尾焰。
頃刻間,就將兩人的戰場淹沒為了一片海。
芒的末端,就是一切的終結。
……
短暫的暈眩之后,濃郁的腥臭味撲面而來,讓王暗淵下意識地有些反胃。
他定了定神,茫然地抬起頭來,第一眼便看見了無垠天穹,以及面前的無底深淵。
大約用了三秒時間,他終于辨認出來,這原本是王城所在的位置。
然而,那巍峨的城樓,宏偉的磚紅宮墻,古樸的青石板路,繁華的坊市,高低錯落的殿宇……
所有的所有,都陷落在了深淵里。
舊日的輝煌與榮,王室的沒落與浮沉,都隨著這座城的崩塌而一同埋葬。
一段歷史,就這樣結束了。
“王暗淵。”后傳來一聲呼喚。
他回過頭去,看到披深青戰盔的薛采薇幾步走了過來,疑地道:“怎麼回事?我剛剛差一點就把敵人解決了,結果頭一暈怎麼就被傳送出來了?是陣法出了什麼問題嗎?”
的臉著幾分蒼白,之前的徹紫星一戰傷到了的元氣,但傷勢略有好轉后,又再度踏了戰場,仿佛只有殺戮,才能讓忘卻失去兩位兄長的痛苦。
“應該不是……”
王暗淵思索了一下,搖搖頭道:“師父跟我說過,若是出現了離道強者,那就提前終止棋局,要將全部的力量集中起來。”
“明白了。”薛采薇也不再過多問詢,輕輕呼出一口氣道:“雖然不知道其他人的況怎樣,但現在的戰局……應該已經向我們傾斜了。”
王暗淵似乎有些走神,半晌才如夢初醒般應道:“啊……是。”
薛采薇本已轉準備離開,見狀腳步微頓道:“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你已經為大家做了很多事了。”
“不,不是累,我只是……”
王暗淵言又止。
他也說不清是什麼覺,只是忽然有些心慌氣短,似乎心神隨著王城沉陷在了空空落落的深淵。
就在這時,他看到深淵底部浮現出了一抹微。
起初只是星星點點,隨后化作一片,再然后竟如海洶涌,從淵底扶搖直上。
日影晦暗,天地茫茫。
王暗淵只覺眼眸刺痛,不自退后了幾步,閉上了眼睛。
即便如此,那芒仍熾盛如烈,單薄的眼皮本無法去遮擋。
恍惚之間,王暗淵好像從這輝中應到了一悉的氣息,可是這氣息如風一般,環繞了他半圈,便消逝于遠方。
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想抓住些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
芒終究一寸一寸收斂,黯淡了下去,仿如西沉的晚。
他努力地睜開眼,四周景象如故,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短暫的寂靜之后,他忽然聽到遠發出了海嘯般瘋狂的歡呼。
王暗淵怔怔地與薛采薇對視了一眼,后者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驀地凌空而起,俯瞰著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
只見黑的人影如水般收攏退卻,那是……
道靈族大軍。
但比起來時的浩浩,此刻的他們已毫無陣型可言,零零散散地拖著殘軀,顯得沉默而狼狽。
薛采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畫面,直到王暗淵也懸浮而起,遲疑出聲道:“道靈族……退兵了?”
歡呼聲愈加熱烈,真實地沖擊著兩人的耳。
“薛姑娘,我們贏啦!我們真的贏了!”
一個影風一樣地從遠飛掠而來,他的頭盔不知道甩到了什麼地方去,右臉上糊著污,上的鎧甲也破破爛爛,被勁風吹襲得嘩啦作響,仿佛隨時都要散架似的。
然而這一切都不能掩蓋任來那興的聲音,還不等薛采薇反應過來,他就興沖沖地張開雙臂撲了過來,想要給一個熱切的擁抱。
但興許是連番大戰導致他過于疲累,又或許是過于興導致收勢不及……
總之,在薛采薇的一聲驚后,兩人“砰”地一聲直直地撞在了一起,演變了慘烈的車禍現場。
王暗淵不捂住了眼睛,從隙里看到兩人從半空中一同摔落在地,還砸出了一個不小的坑。
煙塵之中,傳出了任來抖的聲音:“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任、來、……你瘋了是不是?!”
隨后是薛采薇從牙里出來的聲音。
“啊!我錯了!痛……別打頭啊……也別打臉……啊!”
再然后就是任來的慘。
“痛!你也知道痛!本姑娘鼻子都快被你撞塌了!混蛋,看我今天錘不死你!”
最后是薛采薇的怒吼。
王暗淵明智地遠離了“訌”的兩人,他現在有種難言的不真實,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確定的結果。
他迅速地找到了一位靈策軍士兵,急聲問道:“怎麼回事?道靈族真的撤退了?”
“退了!真的退了!好像是……是十七代南王斬殺了他們的一位離道長老,另外兩位也了重傷,他們不敢再打下去了!”這位士兵神激地揮舞著手臂,有些語無倫次。
忽然,他佩戴在脖子上的黑方形鐵塊震了一下,他當即理了理頭盔,匆匆道:“黎大將軍下令,讓中軍監視道靈族,其他人有序集合,我先走了,晚上再一起喝慶功酒!”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王暗淵久久佇立。
贏了……終于贏了……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在正面戰場上打敗道靈族大軍吧……
而這樣的勝利,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可以有……無數次。
終有一日,他們會為最終的勝者。
他的心緒不可抑制地起伏著,在所有人向黎恒那邊匯集的時候,王暗淵卻獨自一人逆流而行,沖向了王城下的深淵。
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訴師父這個好消息,想看到他臉上出現這半年來第一次的笑容,想跟他說以后再也不需要這麼辛苦。
茫茫人中,他穿行得很是艱難,耳邊全是眾人喜悅與開懷的笑聲。
“師父、師父?”
他站在深淵邊,高聲呼喚,可是久久無人回應。
王暗淵忽然間有了不好的預,他咬咬牙,不顧一切地跳了深淵,任憑黑暗吞噬了周的線。
終于,他落到了深淵之底,這個按理來說是陣眼的位置。
可是,什麼都沒有,他什麼都沒看到。
“師父?師父你在嗎?”
他慌地四尋找,不斷地呼喊著,仿佛一只無頭蒼蠅。
腳底踩過王城的殘磚碎瓦,在這寂靜的深淵發出刺耳的噪音,可是他依然找不到他掛念的那個人。
師父是不是離開了?也對,他可能去找黎大將軍了,留在這里也沒有什麼意義……
對的,一定是這樣,一定、一定是這樣!
他努力地飛出了深淵,重新回到了喧嘩的人間。
“呼,老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就說我們這次肯定能贏,南王陛下這次可真是太勇猛了!”
“說實話,我現在還跟做夢似的……”
嘈雜的聲音一個又一個被他甩在后,王暗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力地奔跑,就好像稍稍慢一步,就會有不可名狀的恐怖追上他一樣。
他人的狂歡與熱烈,仿佛與他相隔了一整個世界。
終于,他遙遙看到了戰鎧染的黎恒,還有他邊的南映檀。
“打擾一下,借個過……”
王暗淵近乎從人群中橫沖直撞地了出來,他到莫名的悲哀與沉重覆蓋了他的膛,繼而蔓延到了全,讓他快要無法呼吸。
“南前輩,您看見我師父了嗎?”他的聲音嘶啞,就這麼一句話,便幾乎用盡了全的力氣。
南映檀緩緩轉頭看向他,一陣沉默。
這沉默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抑的疲憊和恐慌頃刻間席卷而上,殘酷地摧毀了先前的喜悅,讓他陷了最冰冷的深淵。
雙似乎不堪重負,他猛然間有些眩暈,不知怎地便跌坐在了地上。
“我只找到了這些。”
南映檀拿出了一件樸素的灰白衫,一塊青的玉佩,以及一個黑的發冠。
平平常常,普普通通。
這就是陣皇的。
一位布出一品道陣的宗師,全部的。
短暫的寂靜后,南映檀著遠方的深淵,鄭重而緩慢地說道——
“他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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