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劈啊？」我說，「你忘了黃支隊長現在在做什麼了嗎？」

「黃支隊長？」胡科長話道，「雲泰的支隊長嗎？」

大寶笑得前仰後合，說：「是啊，他現在正夜以繼日地給人家修井呢。」

「笑什麼笑，來，老秦，哥。」林濤走了過來，做了「請」的手勢。顯然，他把這個形態特殊的鎖給弄開了。

2

「但願你別失業，不然我們得對付一個多麼高明的賊啊。」我說著，探頭朝現場里看了一眼。一樓擺放得很整齊，若不是能聞見一焦煳味道，完全看不出來這會是一個火災現場。

「死者的份已經搞清楚了。」一名偵查員走到我們邊，一邊翻著筆記本，一邊說。

「哦？好。林濤你們先打開現場通道，我在外面等著，順便聽一聽死者的基本況。」我幫著林濤從勘查車裏拿出現場勘查踏板，說。

「死者董齊峰，三十二歲，是龍番市最年輕的工程監理，屬高薪人群。」偵查員說。

「哦，年輕有為啊，可惜了。」我說。

「應該說是巾幗英雄吧。」偵查員說，「取了個男人的名字，但其實是婦一名。」

說完，他從筆記本里拿出一張證件照。照片上的子五秀麗，眉宇之間頗有幾分英氣。

「這姑娘才結婚一年多，丈夫的資料還在調查。」偵查員說，「房子是董買的，花了近三百萬。天哪，真是個有錢的人。」

「既然現在懷疑是電路起火，我倒是更關心房子裝修的況。」我說。

「這個我們也問了。房子是開發商統一裝修的，屬於裝複式樓，所以水電什麼的，都是開發商弄的。如果是電路問題起火，開發商估計得賠死。這麼個英才，比我們這些小警察可值錢多了。」

我點點頭，給偵查員遞了一煙說：「走，咱們一邊兒去，現場附近不煙。」

兩煙的工夫，林濤滿頭大汗地跑了出來：「好了，去旁邊的通道已經打開了。」

「這麼快？」我有些訝異。痕跡檢驗部門在打開現場通道的同時，也在對現場的地面進行勘查，以便發現一些屬於兇手的痕跡和證。如果在命案現場，這麼快就完了這項工作，可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不確定是不是命案，現場沒有痕跡可以發現，反而是件好事。事故總比兇案更容易讓死者家屬接。

「我現在有些猶豫。」林濤並沒有帶來好消息，他說，「現場的地面載不行，如果不是鞋子很臟，是不會在現場留下腳印的。我們看了看一樓的現場地面，現在懷疑可能存在一個男人的鞋印。關鍵是現場地板的問題，這疑似足跡，沒有鑒定的價值。」

現場裝潢考究，如果是自己家人進現場，應該會換鞋。現場出現了只有較髒的鞋底才能留下的鞋印，問題怕是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沒再詢問，穿戴好現場勘查裝備后，沿著林濤畫出的現場通道，走進現場。現場一樓一切正常，顯得很平靜，門口放著一雙士高跟鞋。我沒再逗留，直接沿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樓梯口是一個小客廳，擺著考究的茶幾和小凳，茶幾上還放著一組茶，茶幾的上方掛著一張結婚照，男的英俊，的漂亮。我拿起茶壺看了看，是乾燥的，但是沒有黏附一點兒灰塵，說明經常使用茶，但案發前沒有用。小客廳看起來簡單卻不乏優雅，看來這種小清新式的優越生活，很適合這種漂亮的有錢人。

小客廳的周圍有三扇門，分別通往三個房間。其中兩個房間的地面積蓄著灰塵，說明很久沒有人進去過，也說明這個董監理沒有請鐘點工。

中心現場就位於二樓的主臥室，主臥室的門口有一個衛生間。衛生間的門和燈是關著的，顯得很平靜，但走進臥室，就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

房間不小，應該擺放著床、床頭櫃、梳妝臺和電視櫃，但是現在已經滿目瘡痍，一片漆黑。幾乎所有的傢都有明顯的過火痕跡，傢的外漆紛紛剝離，床頭櫃更為嚴重，表面已經基本炭化。

大床的床墊已經被燒得彈簧盡顯，床墊上有一，大部分皮已經炭化，頭髮全無、面目全非。

「這太慘了。」我回想了一下剛才看見的那張證件照，嘆息道。

「這個是生前燒死吧？」林濤問，「好像聽說斗拳狀姿勢就是生前燒死的徵象。」

斗拳狀姿勢，是在火災現場中非常常見的一種姿勢，形容的就是四肢順關節蜷，看上去像是在拳擊一樣。教科書上有一張斗拳狀姿勢的照片，和拳擊的作一模一樣，因此我每次看拳擊比賽都會覺得擂臺上的兩個人像是兩被燒的。

「不。」我搖了搖頭，說，「斗拳狀姿勢，其實是因為過火以後，發生變，攣。了，但骨骼沒啊，就會把肢順著關節蜷起來。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遇火都會攣，所以斗拳狀不能說明是生前燒死，死後焚也可以。」

「那，什麼況下，被燒這個樣子，還沒有掙扎和逃離的跡象呢？」林濤現在對法醫學知識越來越興趣，看來他是要多方面、全方位發展了。

「有很多種況，」我說，「比如，死者喝醉了，或者死者在睡眠狀態下，遇見了慢火。在死者還沒有發現的時候，封閉的室就產生了大量的煙霧和一氧化碳，導致死者暈厥。」

「哦，」林濤說，「是有道理，我好像聽你說過，火場中的，真正死於大範圍燒傷而引起的創傷休克並不佔多數，更多的是被煙嗆死的，或者是一氧化碳中毒。」

「那種死因不被煙嗆死。」我暗窘了一下，「高溫煙霧、炭塵進呼吸道，引發呼吸道一系列反應，最終因為頭水腫等原因而窒息，這熱呼吸道綜合征。」

「是的，是的。你那醫學語我怎麼記得住？」林濤挑了挑眉。

「對了，你剛才問的問題我還沒有答完。」我說，「燒這個樣子還沒有掙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死後被人燒的。」

「你懷疑是死後焚啊？」林濤說，「可是，會有那麼巧合，正好趕上停電嗎？」

我在臥室轉了一圈，地面上都是一些黑的炭化的塵，還有一些消防隊留下的積水。牆壁大部分都已經被熏得漆黑。這樣的現場，想尋找什麼痕跡證，已經很難了。我看了看臥室中燃燒最為嚴重的床頭櫃附近，那裏有一節燒焦了的電線。

「在封閉室，助燃不明確的況下，我們通常認為燃燒最為嚴重的地方就是起火點。」我指了指床頭櫃，說，「這裏有電線，看看下面的座上，連了什麼。」

我和林濤合力挪了挪床頭櫃，出了一旁的座，座上著一個漆黑的充電，看形態，應該是一個被熏黑了的蘋果手機充電。

我們連忙在床上的灰燼中拉了起來。

沒有發現也算是發現。我說：「可以肯定，這附近的灰燼里沒有手機零部件。要麼就是充電上沒有連手機，要麼就是手機被人拿走了。」

「我倒是覺得吧，案件逐步清楚了。」胡科長說，「很多人有不好的習慣，就是把充電長期連接在電源上，不拔下來。這樣容易引發火災。我覺得，停電的時候，死者可能已經睡了，等重新來電后，因為充電附近的電源產生火花，導致附近的易燃，比如床單啊、枕巾啊什麼引起燃燒。等死者意識到起火時，已沒有掙扎的能力了。」

「有可能確實是這樣的，」偵查員說，「剛接了電話，調查到死者當晚六點獨自到一家酒吧喝酒。」

「我來啦。」大寶的聲音響徹整個現場。不一會兒，他就從一樓走上了二樓。

「我簡單快進看了看小區監控。」大寶說，「死者是被一輛奧迪TT送到小區門口的，然後獨自進小區，奧迪TT就離開了。」

「幾點？」我問。

「九點五十一分。」大寶說，「然後死者就搖搖晃晃地往單元門方向走，這裏的門系統是刷指紋的，但是101這個單元門是個監控盲區。」

「也就是說，死者可能喝醉了，到了家直接睡覺了。」我說，「醉酒狀態，就不好說了。」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進門前脅迫了啊？」大寶對監控盲區放不下心。

我搖搖頭，從地上撿起一雙燒焦的鞋底，說：「換了拖鞋。哪有脅迫害人，還讓害人換拖鞋的？」

「不管怎麼樣，趕去殯儀館吧。」胡科長說，「再晚，我們就真的要干到天亮了。」

「我留下來繼續看痕跡。」林濤說，「你那邊有什麼況，來個電話。」

「那我留下來看電路和監控吧？」大寶最近對電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點點頭，和胡科長、王法醫走下了樓梯。

「口怎麼會有一個創口？」我用紗布去死者口已經炭化了的碎片，說。

「在遇火后，會導致皮收，一旦超過了張力限度，就會產生皮創口啊。」胡科長說。

火災現場的，有時會出現很多疑似外傷的痕跡，引起死者家屬的誤會。比如胡科長所說的況就很常見，死者家屬會認為死者被他人用銳所傷。再比如，死者死亡后，因為高溫作用，顱骨會發生骨折，外會出現大腫，讓人誤會死者頭部生前遭過重打擊。其實不然，這是火場上常見的現象，被我們稱為「熱腫」。

「如果是張力過大引起的創口，應該是沿皮紋方向。我總覺這個創口不是沿著皮紋的。」我說，「可惜皮燒灼得太厲害了，一來無法看清楚皮紋方向，二來看不清創口部有無生活反應存在。如果是死亡后皮引起的創口，肯定不會有生活反應。」

「討論那麼多沒有用。」胡科長笑了笑，說，「解剖了以後，搞清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早在三國時期，吳國某縣縣令張舉就曾經通過燒豬的實驗，來分辨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張舉燒豬」這一次功的現場實驗，被後人廣為傳頌。辨別生前燒死和死後焚主要是通過死者呼吸道是否存在「熱呼吸道綜合征」以及煙灰炭末來判斷。現代科技還可以通過死者心中的一氧化碳含量檢驗來予以分辨。

要檢驗死者的呼吸道，法醫通常會採取一種被俗稱為「掏舌頭」的辦法來進行。法醫在聯合切開死者腹部皮、取下骨后，沿著死者的下頜下緣切開，然後從下頜下掏出死者口腔中的舌頭，然後一邊用力下拽，一邊用手刀切開連接的筋。這樣的辦法不僅可以完整取下舌頭、會厭、頭、食管、氣管，往下繼續分離，甚至可以取下全套臟。

這樣的方法，在需要病理檢驗時，是最為方便的取臟方法，在無須病理檢驗時，很多法醫並不使用，以免給在一旁見證的死者家屬或見證人過大的心理刺激。

火場中的，皮因為過火而變得十分堅，分離皮對於法醫來說是一件力氣活兒。我們把死者的腹腔完全打開之後，三個人已經揮汗如雨了。

我急急忙忙取下死者的骨，掏出了死者的心包。

「死者的心包上也有個小裂口！」我道，「皮可以因為燒灼而破裂，但是心包不會。」

胡科長和王法醫連忙湊過頭來看。胡科長說：「是啊，確實有個小裂口，不會是我們解剖的時候，手刀的吧？」

法醫在解剖時，鋒利的手刀尖可能會形額外的損傷，尤其是弄傷了不易觀察是否存在生活反應的組織，有時候會給檢驗鑒定帶來一些分辨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