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曦照耀在積雪上，洪亮的鐘聲次第響起。

　一座座沉重的坊門吱嗄吱嗄開啟，人群和車馬一起涌。

　隨著崔相爺和崔貴妃的死去，鼎盛的崔氏走向覆滅，朝中達豪吏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而對平民百姓來說，沒了崔氏，還有其他世家，他們依然要為柴米油鹽奔波，京師長達數十里的長街恢復往日的喧嘩熱鬧，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各州貢士終于可以踏出客棧大門，逛一逛京師最繁華的街市。

　文宇邀謝嘉瑯去狀元樓吃酒。

　狀元樓I臨河而建，，共有五層，樓與樓之間以飛廊相連，玉砌周雕闌，金碧輝煌，站在欄桿前可以遠眺運河對岸的皇城。狀元樓的酒出名，

　樓中吹拉單唱、貌如花的歌茲出名。更出名的是曾先后有幾位狀示在法狀示樓酒擇予還。哈詩作。留下名揚四海的詩作。

　后來，文人墨客到訪京師，必到此把酒言歡，舉行詩會，尤其是赴考的貢士，考前一定要到狀元樓吃一杯酒，討個吉利。

　謝嘉瑯搖頭，他要去北街買書。

　謝蟬道他喜歡逛書肆，地圖上特意標出北街書肆林立，他閑暇時可以去逛班。

　文宇和其他人一道去狀元樓，幾個貢士目送謝嘉瑯高挑的影走遠，彼此對，笑得促狹。

　一人小聲問"欽，文賢弟，謝解首不會還是個雛吧?"

　狀元樓的哥效技才貌兼得，遐邇聞名，們尤其喜歡和年輕貢十詩歌唱和，以掙清名。想到能去狀元樓見識人們的風采，眾人無不心難耐，謝嘉瑯居然還有心思去書肆看書!

　大家一致認為，只有兩種可能，要麼謝嘉瑯不行，要麼他還沒嘗過味。

　來京師的路上大家同吃同住，都知道謝嘉瑯自患病，一直在吃藥，但他生得高大拔，只要不犯病，和平常人一樣，而目幾平每天早上起來練拳，三九寒天也堅持不輟，穿著單在雪地里練出一的汗，胳膊比護送他們的兵卒還結實，看起來不像不行的樣子。

　于是，眾人認定，謝嘉瑯肯定是個沒見識過溫鄉的雛。

　文宇笑道"他還未娶親。"

　眾人都獎了"沒有娶親，連丫頭也沒有?"

　都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郎君，不論是否娶妻生子，十三四歲知事時就和邊丫鬢胡鬧過了。

　文宇搖頭"他這人向來守禮。"

　貢士們嘖嘖幾聲，你一言，我一句，說起一些男人間的葷話。

　聽他們越說越下流，一人擺擺手，笑道"你們就別取笑解首了，以解首的才學和風度，省試后，必有京師豪家榜下捉婿，到時候，金榜題名，房花燭，雙喜臨門，豈不快哉?"

　眾人大笑，話題轉到狀元樓的歌上。

　謝嘉瑯不知道貢士們私底下拿他戲謔，到了北街，一家一家書肆逛過去，挑了些自己看的書，還買了幾本話本小說，謝蟬平時喜歡看這些做消遣。

　中午他找了間茶肆吃飯，翻看書卷，不知不覺看得神，直到鐘聲響起時才收拾書冊回客棧。

　大堂里一片嘈雜人聲，貢士們都圍在火塘前大聲討論著什麼，有的人滿面紅，有的人一臉頹喪。

　看他終干回來了，文宇立刻迎上前，拉他進屋，興得直手，笑道"今天我們在狀元樓聽說了一個消息，主考定下來了，是新仟

　禮部尚書韋大人!我記得馮老先生評過各曹尚書長的文章，說韋大人喜歡文字古樸、議論充實的古文，他恰好是盧侍郎的老師!"

　文宇無法抑制自己的激。

　盧侍郎是他們解試的主考，解試過后，馮老先生提醒他們.點佳良壹效的文風和省試主考f常的立風不同。他們做好子了心、理準

　備。沒想到峰回路轉，朝中起了（變故，先前定的主考是崔氏提拔的，前幾天因為上疏為崔氏求被財了，現在這位主考太A是占佳郎的老師，文風和盧侍郎相似，且此前和崔氏不和。

　不論是出于個人喜好，還是出于政治目的，開春的省試，韋尚書肯定要多遂選一些議論言之有的文章。

　那正好是謝嘉瑯的長。

　其他人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崔相爺喜歡什麼文風，天下皆知，有的貢士從小模仿崔氏門生的文風，要他們一夜之間改，怎麼改得過

　來?

　謝嘉瑯面如常，平靜地嗯一聲。

　文宇握拳，道"還是你沉得住氣，照樣看那些古文，正好派上用場了!我這一路上在練習詩賦，浪費了多時!明天開始我要和你一樣看古文!"

　夜里，文宇找謝嘉瑯借書看，他越想越覺得著急，等不到明天了，決定連夜開始看古文。

　謝喜瑯翻出幾本書給他。

　文宇看一眼書案上攤開的信紙，笑著道"又要給九娘寫信?你平時話不多，悶葫蘆一樣，和妹妹寫信倒是很勤快，我和我妹妹從來不寫信，沒話說!"

　青話道"可不是!公子平日里悶不吭聲，信卻能寫得長，公子天生就是寫文章的讀書人。"

　謝嘉瑯怔了一證。燭火搖曳。

　他提筆在信上寫下吾妹團團，兄抵京師月余，京師人煙阜盛，風土人，與江州迥界異…….

　也沒說別的，只是寫一些見聞，寫興趣的事，很快一張紙上就滿是墨跡。

　他自己看了一遍，覺得好像有些枯燥乏味。

　就像他這個人，天生的冷清。

　謝蟬是喜歡熱鬧的人，家宴上總有人圍著說笑·…·是不是一直在遷就他?

　紙上的墨干了。

　謝嘉瑯收起信，和今天挑選的書冊一起給青，要他明天記得送去驛站。

　翌日，青剛出門，幾個小吏拿著名冊走進客棧，問"解首謝嘉瑯是不是宿在貴店?"

　掌柜的忙去請謝嘉瑯下樓。

　小吏驗看謝嘉瑯的文書，笑著道"圣上旨意，今年的正日大朝會，諸州貢舉的解首亦可宮觀禮，小的們來通報一聲，解首早做準備。到正日那天，會有人來接解首宮。"?

　客棧里嗡的一聲，眾貢士艷羨不已，圍上來恭賀。

　文宇替謝嘉瑯給小吏們賞錢，羨慕地道"大朝會可是朝廷一年中規模最大最隆重的盛事!文武百，皇室宗親，各國使節全都要到

　場，三師.三公、三省、六部、翰林院、史臺、書省…—個都不落!聽說到時候大殿外站的人有數萬人之多!親眼見識一下那個盛大的場面，才不枉這些年的寒窗苦讀啊!""

　謝嘉瑯反應平靜，回房繼續看書。

　青塞了一錠銀子給小吏。

　小吏臉上浮起笑容，含笑耐心講解大朝會上要注意什麼，最后道"解首不用張，太朝會那天解首們只需要站在殿外湊奏個熱鬧喜慶就

　行，到時候有禮儀領著解首們，什麼時候行禮，什麼時候祝禱，什麼時候退下都有人提點。"?

　又過了幾天，禮部送來解首的禮服，是一套青邊白袍的士服。

　除夕夜，闔家團圓，萬家燈火。

　獨在異鄉為異客，家家戶戶團聚的日子，貢士們思鄉之愁難解，相約去酒樓尋歡作樂了。

　謝嘉瑯坐在燈前看書。

　外面炮竹聲聲，街巷間火樹銀花，歡聲笑語不絕。

　千家萬戶，人間煙火。

　謝嘉瑯獨坐在窗下，執筆抄寫一卷文章。

　青推門進來，道"今天是大年夜呢，得吃點好的!灶頭可以燉湯，公子想吃什麼?"

　謝嘉瑯停筆，著映在窗上的燈影，眼前仿佛浮現出江州謝府的長廊，小娘子裹著厚厚的被子，坐在他跟前，笑意盈盈地和他說話。

　"芋頭。"他道。

　青愣了一下，大過年的公子不想吃鴨魚羹湯，就想吃烤芋頭?他撓了撓腦袋，應是，去灶頭烤芋頭。

　芋頭烤好了端上來，謝嘉瑯拿起吃了一口。

　口綿糯，可是似乎了些香甜。

　他吃過最好吃的烤芋頭在那年冬天，謝蟬陪他守歲，親手剝了只芋頭給他，燙得十手指頭通紅。

　謝蟬要是在這里…·…

　謝嘉瑯坐著出了一會兒神。

　天還沒亮，樓下傳來車馬響，謝嘉瑯換上鑲青邊的白袍士服，乘車去宮門前等候。

　其他州的解首也到了，眾人下車廝見，互相吹捧幾句，一邊討論大朝會的事，一邊不聲地打量對方。

　不一會兒，來了一批國子監學生，他們多是權貴子弟，彼此都認得，而且經常隨家中父兄出席盛大典禮，一點都不怯場，呼朋引伴，談笑自若。

　太監引領著他們到一座偏殿等候。

　大殿方向遠遠傳來鐘聲，皇帝率王公貴族至圣堂上香祈福，再至神殿祭祀，返回殿，接妃嬪、皇子、公主、宗室皇親、等的朝賀后，駕臨前殿。

　這時天已經微微亮，文武百早就在宮門前等候多時。

　鼓聲響起，曦灑下，一道道沉重的朱紅宮門應著雄壯的鼓聲開，禮儀唱禮，樂班奏樂，百按照品階走進廣場。

　從宏偉的前殿一直到宮門前，金吾衛執旗站立，旌旗獵獵，氣氛凝重。

　到謝嘉瑯他們這些解首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了。

　貢士們原先還忍不住長脖子張，想見識一下三師三公、宰相、六曹尚書、翰林學十的風采，站到后來，一個個腰酸背痛，兩發麻，只想趕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們離前殿太遠，只能仰視廣場之上那巍峨莊嚴的殿宇和宮門前黑的人頭，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

　午后，皇帝賞賜酒，眾解首領賞。

　禮儀過來，帶著解首們退出前殿，宴席。

　宴席上都是年輕貢士和國子監學生，眾人互相攀談，問各自的籍貫出，聽說謝嘉瑯姓謝，席上諸人立刻熱絡起來，問他是謝家哪一房哪一支。

　謝嘉瑯道"江州謝氏。""

　眾人細想，陳郡謝氏并無分支在江州，臉便淡了幾分，一人卻忽然變了面，兩道驚愕的目落在謝嘉瑯上，細細端詳他。

　宴散，眾人按著指引出宮。

　謝嘉瑯站在宮門前等候馬車，一人走到他后，拍一下他的肩膀，笑問"這位公子可是江州謝家大房大公子謝嘉瑯?"

　他回過頭。

　一個年紀二十多歲的青年站在他后，含笑看著他。

　謝嘉瑯點頭，"這位兄臺是?"

　青年道""我姓鄭，是你的表兄。"?

　謝嘉瑯怔了片刻。

　鄭這個姓氏，他戶經很久沒想起來了。

　謝嘉瑯很快回過神，拱手道"原來是鄭家表兄。"

　當年鄭氏的侄子鄭觀國子監求學，母親鄭氏歡天喜地，他還記得自己站在門外，看著母親笑容滿面地和鄭家仆人說話的樣子。

　"我真沒想到，解首居然是我表弟!家里人也沒寫信告訴我!"

　鄭觀再次打量謝嘉瑯，他小時候見過謝嘉瑯，那時候鄭家人都覺得謝嘉瑯是怪胎，不許鄭氏回娘家省親，他沒見過怪胎，很好奇，隨

　父親去江州特意去瞧表弟。謝喜瑯坐在房甲喝藥，他走過去，圍著他轉了好幾圈，看稀奇似的，章著子他，想看他發病是什模樣，鬟進屋，把他拉走了。

　一晃眼，昔日那個小的孩子，竟然長得這麼高大了。

　鄭觀唏噓不已，想起鄭氏已經和謝大爺和離，臉上掠過尷尬之，輕咳兩聲，道"表弟，我姑姑現在就在京師……要是知道你這麼有出息，一定很欣，你要不要隨我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