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柯崇云也沒有反駁,繼續聽著。
一燈道:“伯通兄弟聽了這話,只是搖頭。我心中更怒,說道:‘你若,何以堅執不要?若不,又何以做出這等事來?我大理國雖是小邦,豈容得你如此上門欺辱?’伯通兄弟呆了半晌,突然雙膝跪地,向著我磕了幾個響頭,說道:‘段皇爺,是我的不是,你要殺我,也是該的,我不敢還手,也決不逃避。請你快快殺了我吧!’我萬料不到他竟會如此,只道:‘我怎會殺你?’他道:‘那麼我走啦!’從懷中出一塊錦帕,遞給劉貴妃道:‘還你。’劉貴妃慘然一笑不接。伯通兄弟松了手,那錦帕落在我足邊。伯通兄弟重重打了自己幾個耳,打得滿臉是,向我磕頭告別,此后就沒再聽到他音訊。王真人向我道歉再三,不住賠罪,跟著也走了,聽說他不久就撒手仙游。王真人英風仁俠,并世無出其右,唉……”
柯崇云見他似有陷回憶,并未催促。
過了好一會兒,一燈大師才繼續往下說道:“此后大半年中,我沒召見劉貴妃,但睡夢之中卻常和相會。一天晚上半夜夢回,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前去探。我也不讓宮太監知曉,悄悄去寢宮,想瞧瞧在干些什麼。剛到寢宮屋頂,便聽得里面傳出一陣兒啼之聲。咳,屋面上霜濃風寒,我竟怔怔地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來,就此得了一場大病。”
柯崇云心道習武之人本就強健,一燈大師更是絕頂高手,竟然病倒,顯然了風寒是假,傷是真。
一燈又道:“我這場病生了大半年,痊愈之后,勉力排遣,也不再去想這回事。過了兩年有余,一日夜晚,我正在臥室里打坐,忽然門帷掀起,劉貴妃沖了進來。門外的太監和兩名侍衛急忙阻攔,卻哪里攔得住,都給揮掌打了開去。我抬起頭來,只見臂彎里抱著孩子,臉上神驚恐異常,跪在地下放聲大哭,只是磕頭,道:‘求皇爺開恩,大慈大悲,饒了孩子!’”
柯崇云知道重頭戲來了,其實這才是他最關注的地方。
一燈道:“我起一瞧,只見那孩子滿臉通紅、氣甚急,抱起來細細查察,他背后肋骨已折斷了五。劉貴妃哭道:‘皇爺,賤妾罪該萬死,但求皇爺赦了孩子的小命。’
“我聽說得奇怪,問道:‘孩子怎麼啦?’只是磕頭哀求。我問:‘是誰打傷他的?’劉貴妃不答,只哭:‘求皇爺開恩饒了他。’我不著頭腦。又道:‘皇爺賜我的死,我決沒半句怨言,這孩子,這孩子……’我道:‘誰又來賜你死啦?到底孩子是怎麼傷的?’
“劉貴妃抬起頭來,聲道:‘難道不是皇爺派侍衛來打死這孩子麼?’我知事出蹺蹊,忙問:‘是侍衛打傷的?哪個奴才這麼大膽?’劉貴妃道:‘啊,不是皇爺的圣旨,那麼孩子有救啦!’說了這句話,就昏倒在地。
“我將扶起,放在床上,把孩子放在邊。過了半晌,才醒了轉來,拉住我手哭訴。原來正拍著孩子睡覺,窗中突然躍進一個蒙了面的前侍衛,拉起孩子,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劉貴妃急忙上前阻攔,那侍衛將推開,又在孩子口拍了一掌,這才哈哈大笑,越窗而出。那侍衛武功極高,又認定是我派去殺兒子,當下不敢追趕,徑行來我寢宮求懇。
“我越聽越驚奇,再細查孩子的傷勢,卻瞧不出是被什麼功夫所傷,只是帶脈已給震斷,那刺客實非庸手。可是他又顯然手下留,孩子如此弱,居然兩掌尚有氣息。當下我立即到的臥室查看,瓦面和窗檻上果然留著極淡的足印。我對劉貴妃道:‘這刺客本領甚高,尤其輕功非同小可。大理國中除我之外,再沒第二人有此功力。’劉貴妃忽然驚呼:‘難道是他?他干嗎要殺死自己兒子?’此言一出,臉登時有如死灰。”
柯崇云奇道:“難道竟然是周師伯所為?”
一燈大師道:“當時我卻以為定是周師兄所為。除他了之外,當世高手之中,又有誰會無緣無故地來加害一個孩兒?料得他是不愿留下孽種,貽武林。劉貴妃說出此言,又又急,又驚又愧,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道:‘不,決不是他!那笑聲定然不是他!’我道:‘你在驚惶之中,怎認得明白?’道:‘這笑聲我永遠記得,我做了鬼也忘不了!不,決不是他!’”
柯崇云也點頭道:“周師伯的確是有些不著調,的確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武功能讓大師也覺得厲害,該不會是無名之輩,會不會是歐鋒?”
一燈道:“歐鋒是西域人,材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個頭。據劉貴妃說,那兇手卻又較常人矮小。”
輕功高強,能與五絕比肩,比常人還矮一些,柯崇云腦中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以父親的子,本來定然是不會摻和這件事的,但若那人是他,倒是可以解釋得通了。
一燈大師見他面有異,問道:“你是否想到了什麼?”
柯崇云此時卻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想了想,反問道:“以大師的人脈見識,難道還想不到是誰麼?”
一燈沉默良久,終是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有所猜測,只是并無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