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承德殿,文武百分列左右,共奏朝事。
因得了徐廣誌的請托,幾位鴻儒均寫了薦信準備呈報皇上,忽見景郡王上前幾步力主徐廣誌仕,便也順應而為一起發聲。關父略微前一步,準備附議,卻聽自家老爺子中氣十足地駁斥,“啟稟皇上,徐廣誌此人私德有虧,蛻化變質,不堪為……”末了展開手裏長長的奏折,一字一句念耍
爹,咱們之前不是好了嗎?不要在朝上折了景郡王的臉麵,您老話不算話啊!關父心中扶額哀歎,麵上卻分毫不顯。而得他授意,準備彈劾徐廣誌焚書廢文的幾位法家學派文臣,此時也有些措手不及。他們萬萬沒料到關老爺子竟如此耿直,自家學派的輩也撕就撕,然而聽著聽著,卻被他“仰不愧於,俯不怍於人”的浩然之氣與明磊落所,紛紛了眼眶。
推明孔氏的政策剛頒布沒多久,諸位大臣各有學派,自然也擔心利益損。而徐廣誌“廢黜百家”的言論令他們本就岌岌可危的境越發艱難,倘若不改弦易撤,那些法家典籍的下場不得就是他們的明。然而讓學者放棄平生所學,勉強接自己並不認同的思想,比直接斬殺了他們更為殘忍。
故此,他們與徐廣誌抗爭到底,卻也深知皇上必不會為其他學派張目,唯有以命相搏,舍生取義罷了。卻沒料貴為儒學泰鬥,帝王之師的關老爺子會先他們一步站出來痛下針砭。倘若所有儒家學者都似關老爺子這般德厚流,那麽文壇當興,朝堂當穩,社稷當源遠流長。
待關老爺子洋洋灑灑、字字珠玉的奏折念完,朝上已是一片轟然好之聲,連素來與文臣不合的武將也拊掌大讚,附議不斷。
徐廣誌行事極為高調,不,應該兩世以來,他都是個易盈、旁若無人之輩,不同的是上一世有聖元帝力,這輩子卻隻能攀附權貴,步步籌謀,起·點不同命運也就迥然相異。上一世他那般殘害別派學者,未必沒有樹敵,卻因靠山強,背景深厚,始終屹立不倒。但這一世,他尚無自保之力就鋒芒畢,樹敵無數的下場便可想而知。
偏他以為儒家學派的大臣都堪為後盾,卻忘了執牛耳者,也就是關老爺子會不會欣賞他倚勢淩人、焚書廢法的作風。答案是無法欣賞且還嫉惡如仇!
聖元帝頭一回認真聆聽帝師話。因私心裏推崇法家,排斥儒學,他對關老爺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因循守舊、不知變通這個層麵。對關素愫暗生之後,他才開始重新審視老爺子,也終於發現對方掩藏在迂腐頑固之下的忠誠、耿直、頂立地與浩然正氣。
而關父此人則更為有趣,明麵上是儒學巨擘,私下卻與各派學者十分好,對諸子百家亦極為通,道一句“全知全能、老於世故”也不為過。他步朝堂正如蛟臨深淵,必風生而雲起。
難怪關素那般蕙心紈質、鍾靈毓秀,卻是家學淵源、耳濡目染之故。此時的聖元帝還不知道,中原人有一個法做·屋及烏,因喜歡一個人而理所當然地喜邊所有親近之人,於是之前還覺得酸腐的關家父子,竟也佩起來。
他此時猶在煎熬、反抗、抑,卻也並不妨礙他更進一步地抬舉關家。待好聲與附議聲漸漸消去,他道,“帝師所言甚是,徐廣誌此人急功近利、私德有虧,不配為。”
眼見景郡王似要爭辯,他繼續道,“朕之聖意為‘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竟被他曲解為‘罷黜百家,獨尊儒’,倘若一個員連聖意都理解不了,要來何用?法家刑明、儒家施仁、墨家兼、兵家衛國……諸子百家各有所長,力爭上遊,各派學者龍騰虎躍、鬥誌昂揚,於是我大魏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文武員見賢思齊眾誌城,何愁社稷不穩,江山不固?朕推崇儒學單為一個‘仁’字,仁臣子、仁百姓,焉能效仿暴秦行那‘焚書坑儒’之事?你們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朕亦有治國之方針,諸君覺得然否?”
一席話下來,景郡王已無力辯駁,臊難言,而文武百齊齊跪地山呼萬·歲,關老爺子更是被皇上的深仁厚澤得淚流滿麵,心悅誠服。
徐廣誌仕一事就這樣罷議,聖元帝又審理了幾樁政務,這便提出完善法典,重建秩序之事,因前麵有寬仁各派學者作為鋪墊,文武百很是配合,除了誇讚君主聖明,並無任何異議。
下朝之後,聖元帝留下帝師、太常與幾位法家學派文臣,共同商討完善律法的細節。關父跟隨在關老爺子後,慢慢朝未央宮走去,悄聲道,“爹,您老昨日答應得好好的,為何在朝上又擺了兒子一道。”
景郡王氣量狹,野心,前有拉攏關家之意,拉攏不又扶持爪牙,提攜心腹,而今計劃再次被關家攪,雖麵上裝得大仁大義,心裏必已恨關家。他再怎樣也是九黎族人,更是皇室宗親,倘若他有心與關家為難,皇上舍誰保誰還是個未知數。
關老爺子未,腹語已遞到關父耳邊,“生,亦我所也,義,亦我所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這話我每每用來勉勵你,亦勉勵自己。旁人為或因權利、或因富貴,我關家人仕為的什麽,你可曾忘記?”
關父低聲回道,“兒子一日不曾忘記,為下人開智,為下人謀生,為開創盛世、海晏河清。”話落頓了頓,深刻反省道,“爹,兒子知錯了!”
關老爺子冷哼一聲,這才緩和了麵,“你能不忘初心便好。你使你的圓手段,我行我的忠直之道,日後各不相幹,或通力合作,或爭鋒相對,且聽憑你我政見罷了。”
關父唯唯應諾,拜服不已。誰老爺子沒有心機,不懂變通,他讓父子二人各行其道便是最大的心機,最好的變通,真乃進可攻退可守,倘若折了一個,亦可保全餘者。
二人心領神會,一路無言,在殿外等候片刻就被引書房。
“諸位卿請坐。”聖元帝一點架子也沒有,已解下龍袍換了便裝,手邀請幾位大臣落座。請了三月長假的鎮西侯早已等在一旁,手裏拿著一份厚厚的奏折。
“國不可無君,更不可法,法而世,世而民殤,故朕早有修法之意,特請諸位卿幫忙參詳,重鑄法典,還世之清明。”
眾位大臣均被君王仁所,眾口一詞地道,“願為陛下效死,願為大魏效死,願為百姓效死。”
“大善!”聖元帝龍心大悅,言簡意賅地道,“朕剛接中原文化不久,限於學識,不便多言,隻一條原則請諸君謹記:修法當以‘君輕民貴’為本,澤被百姓為要,國法淩駕於宗法,民意淩駕於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廢除‘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親親相、相護’之陳規陋習,真正做到以人為本,以仁為本。”
殿寂靜數息,法家學者自是欣喜若狂,心悅誠服,卻又擔心帝師和太常出言反對,待要看去,卻見二人雙雙跪下口稱聖君,竟比他們還要激,“皇上一心為民,大仁大義,必創萬世偉業,留千古芳名!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元帝連忙拉起兩人,中湧著千頭萬緒,亦有的壯誌雄心。他思忖片刻,又道,“除修法之外,朕還要另舍一署,名為督察院,由督察史和給事中組,行規諫皇帝、左右言路、彈劾百、按察地方等實權,大到中央到鄉縣、上至皇帝下至百、由國之大事延及民生百態,均在史監察和言事範圍之。朕賦予他們絕對之自由,當痛下針砭,彈劾百,不以言獲罪,亦不下死獄,以避免昏君政、佞禍國之災……”
這卻是聽了關素直陳法家君權獨斷之弊病而產生的構想。
皇上話沒完,關老爺子已經再次下跪,山呼萬·歲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甚至提出願辭去超品帝師之位,去做那的七品史,為民請命,以正視聽。其餘諸人亦紛紛下跪願,並無毫勉強之意。
“好!有賢臣若此,何愁我大魏不興,社稷不固!”聖元帝朗聲大笑,極為開懷。從這一刻起,他對關家父子的印象已完全改觀,由儒學標榜可有可無變為肱骨心腹左膀右臂。
秦淩雲亦被二人高義染,甚是拜服,心道難怪關素那般優秀而又特立獨行,原是家風清正的緣故。龍生龍生,這話果然沒錯。
眾人從早晨議事到傍晚,在未央宮中用過膳方各自還家。行進的馬車上,關父徐徐道,“修法、設督察院,皇上憂國憂民,克己奉公,我卻要借這二者行一私事。”
“依依那事?”關老爺子心領神會。
“爹您果然智周萬。”關父笑著拍了一個馬屁。
“行了,這事我來辦。”關老子爺子大包大攬,哪怕知道了兒子排除異己的圈套,為孫一生安泰著想卻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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