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白后，蘇涼到林府去看剛生產的林閔氏和林景云小娃，略坐了一回兒，便回家了。

再見到老白的時候，他依舊端坐在湖邊亭子里，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平靜的湖面，仿若一尊雕塑。

蘇涼走過去，在他對面落座，老白才回神，視線落在的臉上，又明顯晃了一下，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你的醫，跟誰學的？”

蘇涼本想說一句“我的祖父是個名醫”，但這是謊言，可醫真正的來源是不能與人言的，便搖頭說，“我的師父，是個。”

老白微微皺眉，當蘇涼以為他因此不悅時，卻聽他說，“很好。答應別人守的，就要做到。”

蘇涼莫名覺得，老白這話更像是對他自己說的。因為說的并不是“我答應了師父要守”。

而后，老白口述接下來教蘇涼毒所需要的藥材，蘇涼認真記錄下來。

剛寫滿一頁紙，忍冬出現在不遠，“主子，秦國公府的老爺子來了。”

“先到這吧。”老白話落，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看向湖面。

蘇涼用鎮紙著寫好的藥材清單，飛越過湖面，齊峻已經把秦老爺子請過來了。

“你這里不錯，很清靜。”秦老爺子樂呵呵地說著，看向了老白所在的方向，“那位是……”

“一個老前輩。”蘇涼微笑。

秦老爺子并未追問，收回視線，跟著蘇涼進了圓明閣。

忍冬上了茶，蘇涼笑說，“本想改日到國公府看秦爺爺，沒想到秦爺爺先來看我了。”

“你事多忙碌，不用惦記老夫，老夫好著呢。”秦老爺子笑說，“一轉眼，博衍都當爹了，日子過得可真快。老夫還記得你剛來京城的時候，就是個瘦的小丫頭，今日一瞧，又長高了。”

蘇涼點頭，“秦爺爺比起去年，年輕不。”

秦老爺子哈哈大笑，“都是托你的福！上回跟晴兒爹下棋時還說，有你這個神醫在，我們可是安心又福了。”

正當蘇涼以為秦老爺子只是閑著無事上門轉轉的時候，秦老爺子喝了一口茶，笑容滿面地問，“去了一趟涼國，你跟顧家那小子得如何了？”

蘇涼到此時仍舊沒想到是顧泠請秦老爺子來的，只當長輩關心，便笑說，“我覺得好的。那次在涼國親，只是應付涼皇的權宜之計，我們合謀，并無欺騙。”

秦老爺子老神在在地點頭，“此事，老夫已經知道了。”

蘇涼以為是邢玉笙說的。

“既然你們得好，彼此都有意，就早點親吧！”秦老爺子笑著說。

蘇涼愣了一下，就聽秦老爺子接著說，“是不是那小子對你并不熱絡？他裝的！他登門找老夫，請老夫來提親，還堅持要今日就來，明日都不行！哈哈！老夫早就說過，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

蘇涼：……這就是大神說的，讓什麼都別做，他會安排？

話說蘇涼還以為顧泠接下來要開始追，結果直接請人上門提親，開始走親前的必要流程了。

簡單，直接，很好。

“涼丫頭你咋不說話？難道你又不想嫁給他了？”秦老爺子微微皺眉。

蘇涼仿佛才回神，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我太開心了！真的嗎？真的吧？秦爺爺你可不要騙我！”

秦老爺子瞪了蘇涼一眼，“矜持！不然顧家小子不定多得意呢！我看他早就看上你了，故意裝做不樂意，拿你呢！”

“不會的，顧泠是正人君子。”蘇涼神認真。

秦老爺子看著蘇涼一副被顧泠迷得不要不要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跟講道理，“即便你們了親，你也不要為了他委屈自己，真有什麼矛盾，有商有量，不能因為喜歡他，就事事讓著他以他為尊，若他敢欺負你，你來找爺爺撐腰！”

蘇涼心中一暖。這種話，是秦老爺子把當自家姑娘才會說的，雖然他名義上是幫顧泠來提親。

“秦爺爺放心，我才不會讓人欺負呢。”蘇涼笑說。

“顧泠不說話，你可別學他。不管有什麼問題，都要開誠布公地講出來。兩個人過日子，若是猜來猜去，那多累啊！”秦老爺子已經開始給蘇涼傳授過來人的夫妻相之道了。

蘇涼點頭，“我明白。”

“你子這麼好，要有什麼問題，也是出在顧泠上。老夫回頭得找他再好好聊聊。”秦老爺子說。

等聽到蘇涼問婚期是否定了，秦老爺子不由扶額，“你們倆真的是……那小子請老夫來提親，自己把婚期給定了，說下月十五。老夫說不行，太匆忙，你還沒點頭呢，結果你也這麼心急。”

今日是正月最后一天，下月十五，也就是半個月之后。別說高門貴族，便是尋常百姓家，也見定親之后半個月就親的。

“那就二月十五吧。”蘇涼說。既然決定這樣做，越早越好，省得夜長夢多。

秦老爺子神無奈，“你也這麼說，那就定了吧。你們兩邊都沒有長輩持，我是幫他來提親的，既然你認了邢冀做義父，就讓玉笙他祖母給你辦吧。”

蘇涼搖頭，“忠信侯府的小姐被安排和親，老太君要心孫，就不勞煩老人家了。”

“那老夫找晴兒他爹談！”秦老爺子覺得那只能找林舒志代表蘇涼這邊的長輩了。

蘇涼其實都無所謂，不過秦老爺子堅持，便都聽他的。

“哎呀！時間真的太匆忙了，好多事。老夫這就去林家，順便看看博衍的兒子。”秦老爺子喝了一杯茶，便匆忙離開，代表顧泠去找林舒志談蘇涼的親事，而林舒志此刻甚至還不知道他們要親的事。

秦老爺子沒問蘇涼皇上那邊若反對怎麼辦，因為這件事他已問過顧泠了。接下來若真有阻礙，也該顧泠去解決。

……

蘇涼送走秦老爺子，回頭就見忍冬和齊峻都神驚訝地看著。

“怎麼了？”蘇涼問。

“主子跟長信侯要親？”齊峻瞪大眼睛問。

蘇涼點頭微笑，“是啊。”

忍冬蹙眉，“這次是真的吧？”

“當然是了。秦爺爺是被顧泠請來提親的。”蘇涼笑說。

“顧侯不是不喜歡主子嗎？”齊峻撓頭。回來一路上，也沒見顧泠和蘇涼之間關系有多好。

忍冬語氣幽幽，“只是我們沒看出來，不代表沒有。”

“是的。”蘇涼從忍冬和齊峻中間走過，同時拍了一下他們的肩膀，“你們有事做了。二月十五我要親，準備起來吧。”

齊峻有點迷茫，“我們……準備啥？”

忍冬也沒這方面的經驗，“給主子準備嫁妝？”

齊峻看著蘇涼的背影問，“主子嫁過去，還是長信侯贅咱們家？”

“我都行。”蘇涼說。

忍冬蹙眉，“可是長信侯府只有一個院子，還很破。”

“哦，那我下次見他問問。”蘇涼很隨意地說著，已經走遠了。

然后齊峻和忍冬開始商量，如何籌備蘇涼親的事。

蘇涼再見到老白的時候，提起半個月之后親。

老白輕哼，“那小子眼睛治好了？你確定要跟他？”

蘇涼點頭，“確定。”

“他若是變心了呢？”老白問。

蘇涼想了想說，“關門，放師父？”

老白：……

藥材單子沒寫完，邢玉笙和林雪晴已聞訊而來。

“蘇妹妹，你要親啦？！”林雪晴拉著蘇涼開心地轉圈圈，“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征服顧人的！”

邢玉笙很淡定地總結，“對于顧泠會上你這件事，我一點兒都不意外。”

“蘇妹妹，等你跟顧妹夫有了孩子，我們兩家定娃娃親吧！”林雪晴神認真。

邢玉笙立即附和，“如此甚好。”

蘇涼卻拒絕了，“最好不要。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林雪晴沒想到蘇涼不樂意，“蘇妹妹，你是怕我家寶寶長得不好看嗎？”

蘇涼連忙發誓，絕對不是。

“等我們都有了孩子再說吧。”邢玉笙覺得確實有點言之過早。他跟林雪晴還沒孩子，蘇涼今日才定親。

……

傍晚時分，關于顧泠請秦老爺子到蘇府提親的事迅速傳遍了京城，聞者都很意外。

正月初六兩人才在涼國過一次親，不過當天就作廢了，原因是顧泠欺騙蘇涼。

一個月還沒過去，顧泠又主求娶蘇涼，簡直讓人不著頭腦。

關于此事，傳得最廣的說法是：從涼國回來的路上，朝夕相對，顧泠上了蘇涼。因此剛回國沒幾天，就請人提親了。

有人覺得顧泠太善變，人品有問題。

但更多的人覺得，簡直是才男貌，天作之合。

消息傳到宮里的時候，端木熠正在蕭貴妃那里用晚膳，端木忱也在，和樂融融，倒像是尋常人家的三口人。

當聽到老太監稟報顧泠向蘇涼提親，兩人今日定親，婚期在二月十五的消息，端木忱看著端木熠的臉瞬間沉下來，摔了筷子，起就走。

蕭貴妃有些莫名，端木忱安，“沒事，先前顧泠說不喜歡蘇涼，今日又主提親，父皇定是因此不滿。”話落就追著端木熠走了。

到了書房里，端木忱小心翼翼地開口，“父皇，顧泠對蘇涼轉變態度，喜歡上這件事，其實兒臣并不意外。他們畢竟在涼國相了一段日子，假親是為公事，不作數。”

而在蘇涼和顧泠回到京城進宮面圣時，蘇涼表態，并未放棄顧泠。顧泠沒表態，是因為端木熠本沒問他跟蘇涼的關系。

因此今日發生的事，端木忱可以理解端木熠為何怒，并非他對蕭貴妃說的理由，而是因為端木熠本不想讓蘇涼嫁給顧泠。

端木忱自己也是意外的。但縱觀那兩人之間從頭到尾的關系發展，包括今日突然定親，都挑不出任何錯。蘇涼從不掩飾慕顧泠，而顧泠曾說不喜歡蘇涼，已是數月之前“剛認識”蘇涼時的事，自然可以改變。因此，不存在欺君。

也不能說他們自作主張。親的規矩，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妁之言。蘇涼和顧泠都沒有父母長輩，他們又不是皇子公主，親并不需要請示端木熠。

“若朕不希他們親，你可有良策？”端木熠寒著臉問。

端木忱嘆氣，“兒臣并非為蘇涼說話，只是在想，當初那塊天降巨石，萬一是人為誤導我們呢？涼國或炎國某些人心積慮，未必做不到天無。”

“誤導什麼？”端木熠擰眉。

這是端木忱早就想過的事，當下終于有機會說出來，“涼炎兩國的人都知道父皇重蘇涼，是個橫空出世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有人認為父皇看到那塊石頭，會強行納蘇涼進宮，但以蘇涼的子不可能同意，繼而生出無法調和的矛盾，豈不就是絕好的離間之計嗎？”

“這件事，朕也想過。但倘若并非人為，真是天意呢？”端木熠冷聲問，“如果蘇涼真是降世，嫁給顧泠，是否預示著顧泠會顛覆乾國？”

端木忱覺得端木熠會這樣想其實很正常，畢竟，顧泠就是因為他爹造反才變孤家寡人的，有家族“黑歷史”。

對此，端木忱也早有準備，斟酌著字句說，“父皇，蘇涼遲早要嫁人的，以的子，絕不會愿意進后宮做一個妃子。的本事在戰場上，在中謀略，在的醫，一旦折斷的羽翼將困住，那究竟是得到了，還是失去了？若真是天命，天諭的“得”，未必是指男之間的占有。如今，乾國已經得到了蘇涼，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