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顧泠親這件事，暫時對蘇涼而言，幾乎不存在任何影響。趕路過程中，偶爾想起來，只是覺得有趣，提起來也總是在開玩笑。

表面上，對顧泠來說也一樣。

他們以前在一起便足夠默契，如今亦然。

但心里，顧泠獲得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喜悅。哪怕只是蘇涼名義上的相公，并無夫妻之實，所謂房或許還要等很久，但那些都沒關系，他擁有了明正大陪在蘇涼邊的“名分”。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以前顧泠看著邊了親的朋友發生的改變，難以會那是什麼樣的心。如今他會到了，很妙。

為了避免遭遇刺殺，他們在出京次日便易容喬裝，看起來真像是一對兄弟。

趕路是辛苦的，不分晝夜，累了才休息，了才進食，完全打破了蘇涼平日規律的生活，且偶爾要睡在荒郊野外或山之中。

不過因為兩個人在一起，互相關照著，很多對別人來說足以構麻煩的事都變得容易許多。

出京后的第五日，兩人遭遇了一場大雨。

天驟變時，才剛過正午，兩人正在曠野之中策馬疾行。原本晴空萬里，轉瞬就黑云頂，狂風大作。

馬開始不安地嘶鳴，蘇涼和顧泠決定趕找個能避風雨的地方躲一躲，跟老天“作對”是不明智的。

等到一座山出現在視線中，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到了上，很快視線也被雨幕籠罩變得模糊。

雖然兩人備著蓑，已提前穿上，但風雨太大本擋不住，很快便從里到外都淋了。

頂著風雨進了山谷，牽著馬在泥濘中又走了一段，顧泠發現了疑似山的地方，帶著蘇涼過去，撥開早春半干枯半新綠的雜草灌木，果然看到了山口。

蘇涼先進去，顧泠找到附近一避風的角落把馬拴在石頭上。

好在兩人都有野外生存的經驗，除了上的服之外，其他行李和藥箱都沒進水。

雨勢越發大了。

顧泠回來的時候，蘇涼正從附近搬來石頭在山口堆起來，用沙土填滿隙，防止水漫進去。

山里面大約一個房間大小，不過不夠高，蘇涼直起會頂到頭，顧泠只能弓著子進來。

從包袱里拿出干凈的帕子，了把臉之后，顧泠見蘇涼漉漉的樣子，便又拿起了聊勝于無的蓑，“我去找點干柴。”

“別走遠了，小心落石。”蘇涼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縹緲。

這種時候想找干柴不容易，但并非沒有。

顧泠把干柴放在蓑下面，盡量避免被雨水打，回到山的時候，蘇涼已換過服，正在頭發。用撿來的木做了個簡易的支架，服搭在上面充作屏風，在側隔出一個私空間來。

“我生火，大神你先去把服換了。”蘇涼一邊說著，用布巾把了的頭發包起來，避免再弄服。

顧泠放下干柴，把蓑放在口的石頭上，視線從蘇涼如玉的側臉上掠過，走向“屏風”后。

……

蘇涼很快在山口把火生了起來。在旁邊坐下，側著頭，取下布巾，讓長發垂下來，用手指梳著，借著火堆的熱氣讓它干得快一點。

外面風雨聲太大，蘇涼察覺有人靠近的時候，已經能看到出現在不遠的影了。

蘇涼快速地把半干的頭發編鞭子扎起來，就見來人到了山外，顧泠此時仍在里面換服沒出來。

一老一兩個人。年輕男人不過十七八歲模樣，背著須發花白的老者，都被雨淋得很狼狽。老者眼睛半睜著，不住地咳嗽。

“姑娘！”男人目落在蘇涼臉上，一下子瞪大了，出難以掩飾的驚艷，“我帶老父去求醫途經此地，牛車壞了，寸步難行，不知是否能借姑娘的地方暫避風雨？”

“好。”蘇涼微微點頭，“進來吧。”

男人神一喜，“爹，我們上好心人了！像仙一樣！”

對于如此直白的贊，蘇涼心如止水。指了一個位置，示意父子倆可以在那邊休息。

天昏暗，山只前半部分有些亮，側線很暗，只能看到蘇涼的服掛在木架子上。怕進水，把行李藥箱都放在里面了，包括武。

因此，當下出現在人前的蘇涼，看起來像是個大家族跑出來的小姐，得驚人，但人畜無害。

男人把老頭放好，他在旁邊坐下，視線從蘇涼搭在里面的服上掃過，落在了火堆上，用袖抹去臉上的雨水。他面龐白皙，容貌清秀，看起來頗有幾分書卷氣。

“我姓凌，名凌云。”男人咧開，笑著說，“姑娘能在這樣的天氣找到干柴把火生起來，可真厲害！”

看似真心的夸贊，卻讓蘇涼多了一分警惕。不過面上不顯，只神淡淡地說，“我看天不對便躲來此，順便用雨水洗了臟服。”

凌云點頭，“原來如此。雨這麼大，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停。”

蘇涼往外看了一眼，雨沒有要停的趨勢，顧泠也沒有要面的意思，不會在里面睡著了吧？

老頭又咳嗽起來，凌云連忙去給他拍背，臉手，看起來頗為孝順。

不過蘇涼覺得這對父子的年紀懸殊有點大，看起來倒像是祖孫。

當然了，不排除這老頭老來得子的可能。只是蘇涼遇見陌生人，習慣地保持猜疑態度。

直到的視線落在了凌云的脖子上……

一片紅，乍看以為是。脖子上的紅胎記，讓蘇涼立刻想到了諶赟那個年丟失的弟弟諶霄。年齡，似乎也對得上。

“爹！”凌云突然驚呼，蘇涼就見那面蒼白的老頭咳出了一口。

凌云眼圈兒一下子就泛了紅，神焦急，“爹你別嚇我啊！我還要帶你去京城找神醫呢！”

京城的神醫……蘇涼猜測說的可能是本人。

“我略懂醫，讓我看看吧。”蘇涼說著起走過去。

凌云下意識地讓開，蘇涼給那老頭號脈。肺癆，是真病得很厲害，已經快不行了，也回天乏。

“云兒……”老頭努力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凌云，枯瘦如柴的手想抓住他，卻抓住了蘇涼的胳膊。

蘇涼讓到一邊，凌云握住老頭的手，就聽他含混不清地說，“你去……去玄北城……”

蘇涼眸一凝！玄北城？諶家就在玄北城！

“玉佩……”老頭說著又咳了一口出來，面如金紙，是真不行了，“找親戚……”話音剛落，腦袋歪在了凌云懷中，竟就此斷了氣。

凌云抱著老頭哭了起來，蘇涼見顧泠弓從山側走出來，已經換好服，頭發也束起來了。

顧泠在蘇涼旁坐下，兩人看著那對父子，低聲說話。

“他該不會就是諶家那個……”丟失的孩子吧。蘇涼只說了半句。

顧泠微微點頭，“或許。”但諶赟找了那麼多年，蘇涼也幫著找了很久都沒有消息，居然在這個地方偶遇？過于巧合，但并非沒有可能。

蘇涼也有同。年齡，胎記，以及玄北城找親戚，都能對上諶霄的特征。至于容貌，諶赟說過諶霄跟他長得很像，但他始終留著大胡子，蘇涼其實不太清楚諶赟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但想起見過幾次的諶父諶母，這個凌云的樣貌，還真有點像是他們的兒子。

凌云沉浸在悲痛之中，都沒看到顧泠出現，只抱著老頭不停流淚。

蘇涼見狀心中微嘆，如果今日見這位真是諶赟的弟弟，那麼剛剛死去的老頭，極有可能就是當年把諶霄拐走的人。

顧泠和蘇涼把頭發拆開，干了之后再梳好束起來，凌云才終于回頭，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們。

“你……”凌云看到顧泠，神驚愕。

“他是我的相公。”蘇涼神淡淡，“請節哀吧。”

凌云聞言，更咽著說，“我爹病了很久了，我本想帶他去京城求醫，可是沒想到……等雨停了，我就帶我爹回家安葬。”

蘇涼便問了一句，“你家在哪里？”

凌云說在千湖城。

蘇涼聽說過這個地方，乾國南部一個很有名的風景勝地，城中遍布大大小小的湖泊。如果不是這場雨，跟顧泠今夜就能抵達千湖城。因此，凌云父子大概是今日一早才從那邊出發的。

“我方才聽你父親說，讓你到玄北城投奔親戚？”蘇涼又問。

“嗯。”凌云沒否認，卻不愿多說的樣子，又重復了一遍，“等雨停了，我就帶我爹回家……”

“好。”蘇涼也沒再追問，起去把掛著服的架子挪到火堆旁邊。

顧泠在火上把服烤干，蘇涼背靠著石壁假寐，偶爾還能聽到凌云噎的聲音。

天漸漸亮起來，雨勢減弱，太又出來之后片刻，山外的雨才完全停了。

凌云已經把老頭平放在地上，給他整理好了服，就跪著守在旁邊，也不說話。

顧泠見蘇涼睡著了，并未醒，默默地把烤干的服疊起來，放進包袱里，將火堆弄滅之后，才輕輕拉了一下蘇涼的袖。

蘇涼睜開眼，看向外面，霧蒙蒙的，“雨停了？那我們快走吧。”話落才想起還有旁人。

凌云紅著眼睛開口，“多謝兩位相助。”

“你怎麼回去？”蘇涼問。

“你們先走，不必管我。我稍后背我爹回去。”凌云悶聲說。

見顧泠輕輕搖頭，蘇涼便說，“也好。就此別過。”

話落蘇涼和顧泠收拾好東西，便出了山，找到他們的馬，回到道上，繼續往千湖城趕去。

“會是諶霄嗎？”蘇涼問。

“或許是。”顧泠說。

“如果真是的話就好了。千湖城有寧家的鋪子吧？”蘇涼問。

顧泠說有，他來過。這邊貿易繁榮，周邊城池的人都喜歡過來玩，茶樓生意很好。

蘇涼察覺凌云對他們也有戒備心，包括中間問的幾句話，看似無意，實則都是在晦地試探。但這并不代表什麼，或許只是那小子出門在外有防人之心。蘇涼也有。

其實蘇涼心中已基本認定凌云就是諶霄，因為特征太契合了，不可能有那麼多巧合。但一來著急趕路，不能耽擱，二來看起來凌云邊并沒有什麼危險，打算先去見諶赟，再讓他決定怎麼做。

傍晚時分，蘇涼和顧泠趕到了千湖城，直接找去寧家的鋪子，見了掌柜。

掌柜沒想到會突然見到大人東家，很是惶恐。蘇涼在跟顧泠吃飯休息的功夫，代了掌柜去查城中是否有一戶姓凌的人家，幾口人，什麼來歷，做什麼的，越詳細越好。

“查到的話，不要驚凌家的人，派人盯著那位凌云公子的向。若他遇到什麼麻煩，盡力幫忙。”蘇涼吩咐。

掌柜認真記下。

蘇涼也沒停留，吃過飯就跟顧泠繼續上路，離開了千湖城。

……

炎國和乾國開戰之后，很快就攻破了乾國南部邊關迦葉城。

藺氏滿門被抓，鎮守迦葉城的老將袁鄴戰死，諶赟臨危命，率領乾國大軍退守南山城，中途為了保護袁鄴唯一的孫子中了毒箭。

南山城外有一條大江，是天然的壑，炎國大軍攻勢迅猛，連日來數次試圖渡江都被打了回去，但最近的一次，已經有炎國士兵差點就能功上岸。

局勢對乾國十分不利。

南山城春季多雨，這日一早黑云城，炎國大軍又在河對岸囂。

諶赟臉發青，正在跟兩位將軍商議接下來的部署，就接到稟報，炎國大軍挾持了藺屾，喊著乾國做主的人出面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