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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歷史小說作品全集(共10冊)》序曲

門下省黃門侍郎是最親近皇帝的大臣,侍從左右,掌管宮庶務,深夜召喚,不足為奇。而且隨扈在仁壽宮的元巖,素耿直,足以託付大事。宣華夫人認為這樣做法,是最妥當的。

半個更次過去,阿楚來報:元侍郎到了。

在大寶殿一角接見元巖,屏退醫和宮,神肅穆地輕聲宣示:「奉旨,『柳述連夜把睨地伐接來。』」

元巖神大變,張口結舌地無以為答。

「元侍郎請坐。」宣華夫人換了一種語氣,自己先坐了下來。

這使元巖的心稍稍得以鬆弛。「貴人有話請吩咐!」他躬回答。

「你看我的臉!」

元巖極謹慎地抬頭看了一眼,驚疑地說:「貴人負傷了?」

「是太子所傷。」

「噢,噢。元巖愚昧,請貴人明示!」

「一時無法細說。我奉了旨,責任重大;只有請元侍郎,傳與柳尚書,依旨遵行。你是陛下的老臣,我不用多說。元侍郎!」宣華夫人翩然而起,斂下拜,「千鈞重擔,我給你了!」

元巖倉皇下跪,磕著頭說:「元巖盡忠報恩,決不負付託之重。」

於是,元巖起出殿,命令醫留在大寶殿外,等皇帝醒了,聽候召喚診脈。這是遮人耳目之計。他吩咐完了,悄然離開大寶殿,摒絕從人,獨冒風雨去見柳述。

自夢中被喚醒的兵部尚書柳述,聽得元巖的語以後,真是又驚又喜。他是駙馬,皇帝最寵婿。在郎舅之間,他親近「大哥」——他做過廢太子勇的親衛;對於「二哥」——太子廣,另有一種不便明言的嫌隙:他的妻子,而賢的蘭陵公主,是帝后最寵的小兒,楊廣曾想將下嫁給他的妻舅蕭瑒,皇帝已經答應了,卻又不許,而以柳述尚公主。因此楊廣深惡這位妹夫——柳述一直為此不安,現在好了!因為,「大哥」將重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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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上,柳述跟尚書左僕楊素幾乎是勢不兩立的政敵。他自恃才氣以及皇帝的寵婿的資格,一向藐視位高權重的楊素;而楊素是太子廣的心腹。

然而他終於敵不過楊素。當召廢太子勇的敕書,由快馬遞送京城時,楊素已得到報,深夜叩謁東宮。

「太子!」他手指著宮外馳道說,「使已赴京城。」

「去幹什麼?」太子問。

「召幽已久的庶人——太子,你的長兄。」

一向深沉、喜怒不形於的太子,倏然容。「聖躬不豫,何以有此命?」太子的聲音,失去了慣有的從容,「莫非有人矯詔?」

楊素搖頭不以為然:「沒有人敢,絕不敢。」

「那麼,是陛下有——」

「自然有易儲之意。」

太子的臉慢慢變得沉獰惡了,但楊素卻格外謙恭。

「僕!何以教我?」太子離座問說。

「當斷不斷,反其害。」楊素輕聲回答。

太子突現不測的微笑,似乎有深獲我心的意思。他負手走了幾步,站住腳說:「僕,請先回去安置,聽我的消息。」

「是!」楊素退了出來,他腳步蹣跚,耳目卻極靈,聽得太子召張衡的命令,知道太子另有打算。

張衡是太子的第一號親信。當太子在藩時,由河北行在拜并州總管,轉牧揚州,張衡一直跟隨左右。奪宗的謀實現,張衡拜為東宮屬的右庶子,但仍領門下省給事黃門侍郎。這個兼職,使得他有與元巖同樣的權力,能夠出,能夠指揮天子側近的警衛部隊。此外,壯的東宮士卒,實際上也由他在統馭指揮。

因此,張衡三更奉召謁見太子,四更就已部署完,可以開始行了!

們都被悄悄喚醒,在雪亮刀鋒指迫之下,一個個噤若寒蟬地被驅遠離寢宮的空屋中。整個大寶殿被包圍了,東宮士卒扮,但翠綠絛上掛的不是香囊袋,而是鋒利的白刃——寢宮之,嚴警衛士卒進,所以故意易服,作為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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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華夫人所擔憂的「不測的變局」果然出現了,而毫無所知。剛剛進夢中,正夢煙水江南路。

大寶殿中,張衡的足步極輕,仍舊把皇帝驚醒了。他聽出是男人的腳步,厲聲喝問:「誰?」

張衡猝不及防,震於天威,不自覺地站住了腳。

「誰?」皇帝又問。

調勻了呼吸的張衡答道:「臣張衡侍疾。」

一聽是張衡,皇帝想起太子的忤逆,多由東宮屬不能盡職所致,恨不得立刻傳旨死;然而在這時候,他不能不暫且容忍。「快退出去!」他用平靜的聲音提出警告,「擅寢宮,你太不檢點了!」

「臣奉太子之命,有機要事,面奏陛下。」

「奉太子之命?」皇帝疑慮更深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事機迫,不容耽延。必須面奏陛下,恭請宸斷。」

皇帝知道了,這必是太子得到風聲,深恐廢立,遣張衡來求。哼!皇帝在心裡冷笑,決定先敷衍一下。「好吧!」他說,「太子有什麼話,且先說與我聽,再作道理。」

於是,張衡俯首直趨榻,抬頭一看,榻后屏風,出一隻細白如人樣的手,彷彿懸在半空里,久久不

張衡定睛注視著。他無視於皇帝,而皇帝卻從他眼中直看到他心裡。「宣華!」驚悸的皇帝突然狂喊。

凄厲的殘響未終,那隻細白的手輕輕跌落。張衡像只獵犬樣直撲皇帝,雙手扼他的頭。

皇帝掙扎,其勢猛烈,不像個衰病的老翁;灰白的臉,一下變豬肝似的紫紅;眼珠努出,出嘟嚕、嘟嚕的怪聲。這一切都是張衡所從未見聞過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發,無法斷皇帝的最後的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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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隻細白的手又出現了,地握著,有力地揮著……

忽然,眼前一陣大亮,閃電劃過,隨後是一聲暴雷,震得大寶殿嗡嗡作響。「要遭天譴了。」張衡的心在發抖,雙足一,跪在榻前面。

他的手,自然是鬆開了,可是皇帝也不會再了!

喧嘩的雨聲如沸騰的抗議。砰然一聲,大風排闥直,捲起重帷,搖燭焰,呼呼地向癱作一團的張衡咆哮發怒。接著,鍾初,低沉悠遠,彷彿向天下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縣的黎庶報喪:皇帝賓天了!

楊廣徐步出現。「建平!」他著張衡的別號,手相扶,「請起來!」

「太子!噢,不,陛下!」張衡俯伏在地上,期期艾艾地說,「臣張衡叩賀!」

「請起來,請起來。建平!你我富貴不相忘。」

「臣不敢。臣無功足祿。」

「快起來!」楊廣不耐煩了,「國有大變,你還像狗樣趴在地上,這算什麼?」

張衡如夢初醒,想起還有許多大事要辦,掙扎著站了起來,把從榻上摔落的漆枕放回原,然後取一床黃羅夾被,蓋沒了大行皇帝的

「『詔』呢?」楊廣問。

「臣已準備了,在臣邊。」張衡答。

「放到該放的地方去。」

「遵旨。」張衡把三道偽制的詔,放金匱玉匣。

於是楊廣在東宮召集群臣,涕泗橫流地宣布大不幸的兇聞,一時搶天呼地,莫不號啕大哭。

「請太子節哀順變!」群臣之首的上柱國尚書左僕越國公楊素,收淚發言,「國不可一日無君。伏乞開讀詔,順天應人,即登大位。」

楊廣含淚點頭,跪在群臣之前。張衡肅然側立,開啟金匱玉匣,宣讀「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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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巖,心懷叵測,暗蓄逆謀,逮大理寺嚴訊議罪——張衡剛讀完這道「詔」,群臣還在驚愕之際,東宮士卒已把柳述和元巖掩住拖了出去。

第二道:庶人勇,人神所棄,賜死。

第三道:說「皇太子廣」,「仁孝著聞,堪朕志」;如果「外群臣,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雖瞑目,何所復恨」?又囑咐:喪禮「務從節儉,不得勞人。諸州總管刺史以下,各率其職,不須奔赴」。

「嗚呼!敬之哉,無墜朕命!」張衡拉長了聲調,搖頭晃腦地終於念完了他自己的得意手筆。

於是群臣拭乾眼淚,在手舞足蹈的歡呼聲中,楊廣即位,自定年號為「大業」。

於是,一個慾極重而強自矯飾的獨夫富有天下,縱慾唯恐不足的荒謬瘋狂的時代開始了!

於是,一個仁人志士,自救救人的時代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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