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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歷史小說作品全集(共10冊)》第5章

「藥師!」虯髯客轉臉問道,「那軍律,你擬好了沒有?」

李靖原來打算把那九大軍律,還要細細考慮,但想到虯髯客馬上就要離去,而且此刻也是一個宣布的好時機,便點一點頭說:「擬好了,一共九條。」

「念給大家聽!」

於是,李靖以清清朗朗的聲音,把九大軍律,逐一念了出來,同時作了詳盡的講解。

大家雀無聲地靜聽著。從他們臉上的表來看,顯然,都接了這九條軍律。

「各位都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了。」

虯髯客還要說什麼,李靖搶著先開口。「三哥!」他說,「立法不宜執法。我以為最好由大家推選一位弟兄,負責來執行這九大軍律。」

虯髯客接了他的建議,主持推選,結果選出了老陳來負責。

李靖的作風公正平實,立刻在義軍弟兄中間產生了極好的反應。虯髯客完全放心了,第二天便欣然就道,趕到縣東北的瓦崗,去進行攻佔口的活

這一來,虯髯客的本重地,都給了李靖,責任極重。幸好有賢助,外有孫道士、老陳等人,大家同心同德,重新展開了整頓工作。不過一兩個月的工夫,凡百設施,都已建立了制度,儲備軍需,練戰法,按照日程著著進展,用不著他再費心督促了。

於是,李靖開始潛心規劃西破潼關的大計。研究的結果,還是以智取為上。因為用兵猛攻,即使功,犧牲一定也很大。

他認為有找一個人來商量的必要。這個人,自然應該是孫道士——在義軍中,他的地位僅次於李靖,而且機變百出,往往有死中求活的絕招想出來。李靖自與他共事以後,對他的重視,可說是與日俱增。

聽完了李靖的意見,孫道士徐徐答道:「潼關自秦以來,就是兵家必爭的要地,到底經過多大戰役,你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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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心想,孫道士莫非有考驗之意?不管它,既然他要聽,自然得詳細地說一說。

李靖通兵法,對於歷代用兵得失,更有研究。他稍微想了一下,慢慢地從頭談起:「潼關,高出雲表,白日昏,又稱雲潼關,據有崤山、函谷關之險。蘇秦、賈誼都曾一再指出:秦據崤函之固……」

於是,李靖從楚、齊、燕、韓、趙、魏六國用蘇秦連橫之策,會師伐秦,到函谷關敗退,一直談到東魏天平三年,宇文泰如何自潼關的「小關」,出兵擊潰竇泰的部隊。泄氣的是,曆數戰役,都在證明了潼關是不容易從東面攻得下來的。

「你說的『小關』是什麼地方?」

「那時潼關左面有個山谷,稱為『小關』。」

「現在呢?」

「大業七年,潼關的關城遷移……」

「我知道,新關跟舊關相差四里多路。」

「既然你知道,怎麼又問我?」李靖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舊關還有所謂『小關』這個地方!」孫道士停了一下說,「我問你的意思,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利用這個『小關』?」

「那怕很難,據我知道,舊關完全封閉了。」

「也許『小關』還沒有。」孫道士不以為然,「照你所說,『小關』是條捷徑,凡是捷徑,沒有人肯把它封死的。吏要封,老百姓不肯封,采樵的、負販的,尤其在這世,走私行險,懂門道的都會走這條捷徑。不過這當然都是,沒有人肯張揚去,所以外界不知道。」

李靖覺得他這番話,完全是出於江湖的經驗之談,自愧不如。因此,用請教的口吻說:「那麼,你看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我現在還不敢說。」

李靖大為失,但他的臉上剛表現了一點點,孫道士便覺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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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不要急。等我親自到潼關去一趟,打探明白了,咱們再研究。」

這可是太好了,李靖站起來,抱拳笑道:「你什麼時候走?」

「說走就走!明天。」

第二天一早,孫道士晃著寬大的道袍,瀟瀟灑灑地往西而去。

就在這時候,太原方面也在圖潼關。

自從結納虯髯客,互相合作的計劃失敗以後,李世民只好先作自己這方面的打算。劉文靜固然力主急進,搶在虯髯客前面。李世民也覺得先出兵佔了優勢,再來商談合作,比較易於功,所以同意了劉文靜的主張。

從河東出兵,當然以破潼關、進長安、號召天下為不可易的上策。然而李世民的顧慮,跟李靖的看法正好相同,認為以大軍猛攻潼關的天險,敗了不必說,全軍盡沒,一蹶不振;就是勝了,一定也大傷元氣。所以潼關是一難關,過了這個難關,永倉即在掌握之中,那時與來自長安的隋軍,盡可從容周旋,因為軍糧無虞,便不愁曠日持久。

就這時,潼關守將更了。新任的都尉,是李世民的朋友,這有一條路子可走了。

一份重禮,一封激以大義、以友的書信,由李世民親自給劉文靜的親信丁全,專程到潼關投遞。

丁全自河東出發,還在路上時,孫道士卻已到了潼關,在都尉署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了下來。到了晚上,等掌柜的算完了賬,孫道士提一壺酒找他去聊天。

「道爺從哪裡來?」掌柜寒暄著。

「從到此。」

「準備進京?」

「也不一定。出家人隨緣度日,走到哪裡算哪裡。」孫道士又說,「我一生好山水,潼關卻還是第一次到,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名山?」

「名山談不到。」掌柜舉手在空中畫了大半個圈,「不過潼關的山倒是不。西南象山,正南凰山,東南麒麟山,都還可以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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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士心想,「小關」說是在關左,那應該是東南的麒麟山,於是故意裝糊塗問道:「有個『大關』的地方,是在麒麟山吧?」

「『大關』就是潼關,哪還有大關?」掌柜笑道,「道爺一定弄錯了,是『小關』,可是不能去。」

「怎麼?」

「時世不好,各關隘都嚴得很。『小關』有兵守著,去了自己找麻煩。」

孫道士點點頭,心想不能再問下去了,如果再打聽駐軍的數目,掌柜會起疑心。「啊,多虧掌柜你告訴我!不然,糊裡糊塗闖進關防要地,給不明不白地抓了起來,才冤枉呢!」說完,又談了些別的,回屋睡覺。

這以後,一連幾天,孫道士在潼關城走遍了大街小巷,算是把整個關城的形勢了,只是「小關」駐軍的虛實,卻始終沒有能打聽出來。

「怎麼辦?」在旅店門口閑眺的孫道士在心中自問,「是回去呢?還是冒險到『小關』去看一下?」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陡然發現一匹快馬,馬上的人,令人特別注目,看服飾像個公差,看面貌卻像個土匪,眼上蒙著布罩,不似善類——背上有個很大的包,方方正正,是個盒子。

那匹馬很快地過去了,孫道士卻似有意會,怔怔在想:那是什麼人?

忽然,他想到了!虯髯客告訴過他,在太原旅店,曾用一把剪刀傷了劉文靜派來窺探的人,莫非就是這個傢伙?

這本是一時好奇,想到了也就丟開了。孫道士繼續考慮自己的難題,想想老遠地來一趟,不到「小關」去看一看,回去無法跟李靖代。因此,轉進店,鎖好房門,決定冒險作「小關」之行。

剛一出門,又看到那個似乎瞎了左眼的人,騎得極快的馬,一衝而至,到店前下來。顯然,他也投宿在這裡。孫道士便站住不,眼看著別,其實全副神在注意那人的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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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丁爺!好久沒來了。」孫道士聽見店家這樣在招呼,「正好有一間乾淨上房,你老裡面請!我替你打水洗臉。」

「慢著!你先把我的馬牽了去遛遛,等我出去辦完事回來再說。」

孫道士裝作不經意地轉臉一,只見那姓丁的已把馬給店家,把背在背上的盒子解了下來,提在手裡,匆匆離去。

孫道士的心思很快,他想:第一,要辦的事,一定很急很重要,否則,不至於長途跋涉而來,連歇都不肯歇一歇,便忙著去辦事;第二,所辦的事,一定與那盒子有關。然則,那盒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呢?

心裡這樣想著,他的視線卻始終盯著那姓丁的,眼看他走不多遠,進了都尉署的大門。這不奇怪?太原李家父子,勢割據,與楊素所能掌握的關中,只有例行公事的往來,派遣專差來見潼關都尉,事有蹊蹺,倒非打聽一下不可。

於是,心振的孫道士,以漫不經意的步伐向那牽著馬在遛的店家走去,從贊馬好開始,話里套話,證實了那姓丁的來自太原。這樣說來,此人就是丁全已再無可疑了!

孫道士機變快,耐心也好,他不去胡思猜,枉費神,只在櫃房裡跟掌柜的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等丁全回來,再作盤算。

約莫有個把時辰,丁全回來了。去時匆匆忙忙,歸時從容自在,手裡提了去的那木盒,已剩下一塊布包袱。

看他那神氣,事辦妥了。所辦的事,不用說,是送那木盒。如果是文書,用不著裝這麼大一個盒子;若非文書,又是怎麼要東西,值得派個專差遞送?

疑雲布滿心頭的孫道士,心想只有接近丁全,才能出點由來。苦苦思索,忽然得了主意,溜到街上,買了箇舊藥箱,配好了必要的藥材,又買了個串鈴,一起包好,拿回店裡。

趁店家都在外面,孫道士背上藥箱,一溜溜到丁全所住的後進西院,「克啷啷、克啷啷」,搖兩下串鈴,然後有板有眼地吆喝起來。

「善治大小疑難雜癥,七世祖傳眼科方,火眼、風眼、豆眼、雲翳星障、胬攀睛、見風流淚、異目、打傷、刺傷、瞳人反背、夜盲失明,一切眼病,藥到病除!」

一面吆喝,一面覷丁全,他正坐在窗下喝酒,抬起一隻眼對孫道士了一下,別無表示。

孫道士原以為他會招呼的,既然如此,只得自己移樽就教,繼續吆喝著,慢慢走了過去。

「啊呀!」他故意裝作失驚地,「尊駕怎麼喝這烈酒?」

丁全獨眼一翻,冷冷問道:「為什麼?」

「恕我直言!」他指一指自己的左眼,「尊目有傷,能不喝是不喝的好。」

他的態度誠懇,言語聽,丁全點點頭問說:「你是祖傳的眼科?」

「七世祖傳,算來我是第八代。」

「你倒替我看看。看對了,我重重謝你,看不對一文沒有。」

「尊駕貴姓?」孫道士問。

「丁。」

「丁爺,你上床躺下,我先看了再說。大概只要是眼病,沒有我治不好的。」

「嘿!你這道士口氣倒真不小。」丁全一面說,一面上床仰面躺下。

孫道士慢慢解開他的眼罩,左眼下有個創口,膿未凈。那隻三角眼中滿布紅,猙獰可怕。孫道士取一小塊新棉,輕輕拭凈創口,把他的頭撥了一下,就著亮細細診察。

「怎麼樣?」丁全催問著。

「丁爺,」他慢吞吞地說,「你眼下這個傷,是利剪所刺。」

就這一句話,把丁全說得大為佩服。「不錯。」他笑道,「你倒是真的有兩下子!不比那賣野葯的信口開河。」

孫道士心裡又得意又好笑,表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地說:「丁爺,你放心!你的眼沒有病,當初那個傷沒有找好手治,老不收口,不歸脈,以至於牽連到眼睛。」

只偶爾讀了幾天醫書,「三腳貓」本事的孫道士,這樣胡言語著。而丁全卻聽得不住點頭,並且改口尊稱。「道爺,」他說,「你手替我治傷吧!」

「好!你閉一閉眼,看看牽傷口沒有。」

丁全照他的話做。單閉一隻左眼很費勁,索把雙目都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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