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槍

衛時明明面無表，卻是氣焰極盛。

巫瑾一個哆嗦， 慌不迭在選項後打了個胖乎乎的鉤。

看筆跡已是慫了鵪鶉。

表單被恭恭敬敬送達到大佬手上， 衛時順手投收費機——只聽“叮”的一聲， 自劃卡功， 再度響起甜膩的提示音。

巫瑾的小眼神一路順著問卷左右飄忽， 在扣款的一瞬微微一。

教指導，1000信用點/小時。

包月， 包年， 加服務費，指名費，小費……

眼前昏然一暗。

似乎已經回到了白月娛樂大廈。

佐伊一臉痛心：“小巫，怎麼這麼能花錢呢！”

凱撒嚷嚷：“小巫！誰把你信用點搶走了！哥給你出頭，揍他丫的！”

曲祕書憐惜搖頭：“小巫，你上個月的工資，爲什麼買了點堅果糖小饅頭， 就沒有了呢……”

衛時見兔子在牆角，無聲發出貧窮的嗚咽，看眼神已然傻了， 不由嘖了一聲。

“過來。”男人命令。

巫瑾一溜小跑湊過去， 看向大佬手裏的應激訓練評測表單。

麻麻的訓練數據下畫著簡明易懂的曲線圖。兩小時訓練中， 阻抗時間減最快，其次是驚覺時間， 代表訓練者已基本適應初級應激場景。

與進步顯著的反應線相對——代表“應激進犯”的曲線卻始終走低。

簡而言之， 進攻意識薄弱， 開槍不利索。

無需生報告，巫瑾約也能察覺自己的訓練瓶頸。

衛時從巫瑾手裏出剛才填表的筆，在“應激進犯”上畫了個圈：“說說看。”

巫瑾猶豫，索著開口：“……好像，主要表現在槍。剛才訓練的時候……甚至平時訓練，都很難找到槍……”

衛時嗯了一聲。

打從在海選開始，見到兔子傻乎乎黏在樹墩上，衛時就知道他從沒過槍。

在絕大多數聯邦居民的意識裏，槍始終和進犯、暴力、戰爭畫上等號。能克服心理障礙選擇逃殺秀爲職業生涯的，多數有與之相符的外傾。

從巫瑾的格、生長背景推測，他能磨出槍，遠遠比其他練習生要困難的多。

眼見兔子又開始胡思想，衛時開口：“我說過，E有E的打法。”

巫瑾擡起頭，眼神晶晶亮亮。

訓練室的武庫轟然打開。

巫瑾跟在後面，時不時探出腦袋，只見大佬從中挑出了一把最普通的獵槍，遞了過去：“試試。”

巫瑾點頭，態靶在訓練室另一端亮起。

他屏息瞄準，驟然扣下扳機——果不其然如每次練習的第一槍，日常偏離。

槍是由無數次擊的手堆起來的。

態擊中，選手通常會一槍比一槍準。實戰卻完全不會留有時間預熱，更不存在墊槍的機會。

巫瑾乖巧把獵槍還回，衛時沒有開口，徑直接過槍支，對著靶位準一狙。

巫瑾心臟猛烈一跳，無意識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大佬開槍，乾淨利落，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爲扣住扳機的那一瞬服務，瞇眼瞄準時要了命的吸引人視線停駐。

白煙從槍口冒出，男人掃了一眼巫瑾：“什麼覺？”

巫瑾下意識開口：“像在發——”他迅速嚥下後半句話，理智迴歸：“預瞄到位，彈道控制準……”

衛時打斷：“你開槍的時候，沒有。”

男人的視線微低，將巫瑾鎖住。年微微一愣，腦海中似有東西零碎閃過：“什、什麼——”

衛時：“畏懼的時候，會消失。”

巫瑾一呆。

接著衛時做出了一個他意料之外的舉——訓練室六盞強頂燈同時被打開，源熾熱明亮，整個房間明亮如白晝。

這不是訓練室該有的燈。

在巫瑾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先理智一步沸騰，比記憶更快將他推送到一個極端悉、的意識。

這確實不是普通頂燈。比起頂燈，它們更應該被稱爲投燈、洗牆燈，或者——舞臺燈。

衛時揚眉，在年後開口：“你最擅長的位置，舞臺。”

巫瑾呼吸一窒，迅速轉頭。

衛時：“練舞多年了？”

巫瑾下意識開口：“十一年——”接愕然著看向衛時，琥珀瞳孔佈滿茫然：“大、大哥怎麼知道？！”

強烈的頂下，被陡然穿的兔子傻愣愣站著。

衛時簡短分析：“主題曲編舞，韌好，跳舞比你隊友拿槍都利索。”他淡淡總結：“你大哥不瞎。”

巫瑾：“……”

衛時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瞬勉強可稱之爲被取悅的緒，倏忽被冷的線條蓋過。

衛時：“學過什麼舞。”

巫瑾終於反應過來，如夢初醒：“古典舞，Hiphop，爵士，Breaking，Locking……”

衛時把槍扔給他：“先從Breaking開始。”

巫瑾一呆，猶豫看向地板，準備騰個地兒給大佬獻舞……

衛時看了他一眼：“怎麼學的，學了幾年。”

巫瑾磕磕絆絆：“……兩年，先學開肩和拉韌帶，然後接圈，風車，學Combo（連貫作）、Freeze（凍結）炸場…… ”

衛時把兔子拎過來，示意他在態靶前站好：“行了，開肩。”

巫瑾下意識肩膀後擴，直到衛時喊停：“差不多。以後照這個覺，別開槍的肩膀開度不如跳舞。”

巫瑾趕哎了一聲，迅速醒悟——自己開槍時基本鵪鶉，大哥說的的確在理……

衛時繼續命令：“E102，SE150兩個靶位，打個Combo，SW225打完打擊後撤掩半個位Freeze。”

巫瑾一愣，趕過了一遍大腦翻譯：連擊兩個目標，回掩停止……

等到年突突突打完，衛時漠然掃了一眼：“舞是這麼跳的？”

巫瑾：“好像不是……”

衛時嘖了一聲：“打一槍回去一次，跳的是地板舞還是地鼠舞？”

巫瑾可憐瞪眼：“！！！”

衛時：“繼續。”

態靶再次重置，開槍前，巫瑾閉眼微一思索終於將思路理順，再度出擊時扼制住了開槍後回的本能，已經比剛才好上太多。

不料大佬繼續挑剔：“重心不對。”

巫瑾茫然睜眼。

“槍。”衛時終於開口：“這套作裏，沒有槍。”

巫瑾一怔。

下一瞬，男人徑直走到他面前，把獵槍又往他手裏賽了塞，示意他抱住獵槍，糙佈滿槍繭的手將年捧著槍柄的五指對著冷的金屬扣合：“練了十一年舞，對吧。”

巫瑾輕微點頭。

衛時頷首，下在蓬鬆的小上無意識過：“記憶、重心、注意力都會形慣。”他繼續道：“手上多出一把槍的時候，慣會下意識排斥。”

巫瑾陡然愣住。

“要改，很難。”衛時分析：“把槍拿好，就當學個新舞。記著，不要讓慣干擾槍，它是你的捍衛者，是你延出來的一部分。”

強烈的舞臺下，巫瑾下意識擡頭，正與衛時目相接。

男人眼部廓深邃，慣於影分明的臉上向來沒什麼緒，把槍塞到年懷裏時卻像是輕輕在心跳上叩了一下。

巫瑾許久才遲緩的應了一聲，耳後不自覺發燙。

“再練一次。”衛時揚眉開口：“集中注意。槍可以慢慢磨，你要做的第一步，是不去排斥它。”

巫瑾終於反應過來，卻是出了有點傻乎乎的笑容：“好！”

男人角線條微微鬆融。

第三次態靶連擊比巫瑾想象的更爲艱難，摒棄十一年的記憶、乃至本能幾乎要調每一塊，兩聲槍響後，SE150靶位準心偏開嚴重。

衛時沉默看著。

亮如白晝的燈下，略顯笨拙的兔子已經自發重置靶位，抱著蘿蔔槍再度上場。

偏離兩次，三次。

第四次，E102，SE150靶位全，巫瑾卻忽然鬆了口氣。

第五次，全部命中。

第八次，作開始連貫。

第十二次，巫瑾開始隨機靶位方向，目標不再固定於兩個位置，不可控因素直線上升。

衛時看向數據監測，偶爾開口調整巫瑾擊姿勢。

下課鈴響了兩次。

訓練室，兩人恍若未聞。

直到零點的鐘聲敲響。

近乎麻木的年一頓，艱難重構的記憶在數百次訓練後已經完全純，作流暢銜接。

這一次，靶位同時出現在周三個方向。巫瑾瞇起眼，在半秒鐘完全部預判——

扳機連扣三次。

靶場頂端的燈陡然亮起。

全清。

巫瑾一愣，繼而是狂喜，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大哥——

男人直直看向被汗水浸溼的年，瞳孔正中亮起一鮮活躍簇。

“恭喜，”他緩緩開口：“你炸場了。”

巫瑾的小圓臉陡然揚起，因爲過於燦爛的笑容而散發出蓬的年氣。

衛時手，示意他上來擊掌。

巫瑾連蹦帶跳衝到看臺，嗷嗚一聲躍上，像活力充沛的豹崽子，興的到撞——

繼而狠狠給大哥來了個擁抱。

衛時一頓，毫不猶豫把右臂收，將送上門的兔子重重按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