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機關地宮
翌日清晨, 鬼刺也被傳了宮。他在路上便聽說了雲倚風自殘之事, 驚得險些一口氣沒能過來, 跑到甘武殿一看, 雲倚風果真正坐在床上, 讓太醫一層一層揭著肩頭紗布,又更加怒火燒心了幾分:“你怎麼敢?”
太醫原正忙呢,耳邊被突然來了這麼一嗓子,又尖又細的,活像個了的哨子,也驚不淺:“你是何人?”
鬼刺將他魯扯到一邊, 兩把扯去那纏了一半的繃帶, 略檢查一番傷勢後, 將手往旁邊一, 蛛兒當即便遞了一個白瓷瓶過來。太醫見他二話不說就要往上倒, 裡還念念叨叨的,實在像是腦子不清醒,便急忙上去想攔, 卻被雲倚風阻止。
“無妨的,他便是鬼刺。”
聽到這個名號, 太醫心裡更吃驚了,暗道這天下第一的神醫, 怎麼半分醫者的模樣都沒有?下手也頗重,不過……藥效看起來倒是不錯。他心裡想著,便又湊近了些仔細觀察, 見片刻之後,雲倚風背上的燙傷已經微微泛幹,便豎起拇指稱讚一句:“當真神。”
鬼刺卻理也不理他,只顧著訓斥雲倚風,神醫鬧了個沒趣,自己收拾藥箱,回太醫院繼續發鑽研藥理去了。
“你是瘋了嗎?”鬼刺圍著他轉圈,“命只剩了半天,還要去永樂州?”
“我若死在半路,便是你命苦。”雲倚風穿好服,“這輩子也別想再解蠱王奇毒。”
鬼刺舉起手:“你!”
“下午。”雲倚風回頭看他一眼,“若你敢攔我,便只管等著收。我恨你骨,若能以死來讓你生不如死,也值。”
鬼刺泛白,枯瘦的手如鷹爪般,僵在半空中,半天沒說出話。
蛛兒試探:“那我們……”
“還愣著做什麼?”鬼刺反手一揚,險些將打得跌坐在地,“回去,回去收拾藥箱,若他死了,你們都得死!”
蛛兒惶惶答應一聲,跑出去準備了。路上恰好撞到了風雨門的人,清月見又是焦急、又是面喜,一時也不清出了什麼事,便又加快了腳步,生怕師父又會被這夥瘋子欺辱,幸好,沒出事。
雲倚風吩咐:“這一路辛苦,就讓星兒留在王府裡陪太妃吧,只你隨我一道西行。”
“星兒那脾氣,怕是不肯。”清月替他整好腰帶,本不想多說的,後頭實在沒忍住,“這段時間,王城裡頭風風雨雨的,連老吳也說……莫非師父當真傾慕于王爺?”
雲倚風靠坐在桌邊喝茶,閑閑問:“你是誰的徒弟?”
“自然是師父的。”清月想了片刻,從善如流地調整了語序,“莫非王爺當真傾慕于師父?”
雲倚風得意挑眉:“是。”
雖然已經有了很長的時間來做心理準備,但清月依舊歎了口氣,倒也不是覺得有何不好,只是他喜歡靜謐安寧的春霖城,一想到將來風雨門要搬來王城,就鬧得慌。
雲倚風好笑,隨手丟了枚杏仁過去:“你倒是想得長遠。”
“師父為幫王爺,也太豁出去了。”清月替他收拾好行李,越想越擔憂,“但這一路餐風宿的,能得住嗎?”
“所以才要帶著鬼刺。”雲倚風單手撐住額頭,“放心吧,沒事的。”
聽他語氣這般輕鬆篤定,清月也就沒轍了,別人家的師父都是或慈、或嚴厲,只有自己的師父,模樣又格又倔,果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拖著一傷病還要轟轟烈烈為走天涯,若被茶館裡的先生知道,怕是要卷起袖子說個三天三夜,或者三十天,三十夜。
李璟也調撥了一小隊林軍,保護雲倚風,而靈星兒果真也放心不下雲倚風與清月,執意要同行。眾人于這日未時離開王城,一路前往永樂州明山。
剛開始時,鬼刺還會罵他幾句,說這晝夜不歇的趕路是不要命,可後頭見並無效果,便也憤憤不再說了,只在每日都盯著他灌下幾大碗藥,免得當真熬死在半路上。
夜寒涼,林地裡篝火燃出開裂的聲響,跳的火映出斑駁樹影。一陣又一陣的風穿過樹梢迴旋吹來,蛛兒取出一條毯,想要替雲倚風蓋在上,卻見靈星兒已經先一步抖開披風,跑上前將他裹得嚴嚴實實,而後兩人便低聲聊著天,像是極親近,到後來,靈星兒也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逗得雲倚風笑出聲來,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著,裡頭落滿,整個人都變得生而又。
不甘地站著,整個人都沒在黑暗中,眼裡逐漸滲出嫉妒與怨毒來。
清月不發一言拿著劍起,半蹲擋在靈星兒前頭,打發先回帳篷裡休息。待那小丫頭離開了,雲倚風方才問:“怎麼,不高興?”
“鬼刺邊的那個人,”清月往前挪了挪,繼續將那來自林地中的目擋住,“這一路像是極在意師父。”
“蛛兒?”雲倚風道,“自稱是我的侍,平日裡看著沉默寡言低眉順眼,像是脾氣好極了,可一旦有別的婢接近我,便如同瘋魔了一般,要將對方千刀萬剮才甘心,因有鬼刺替撐腰,所以無人敢惹。”
清月聽得牙疼:“往後我寸步不離守著師父。”
雲倚風笑道:“怎麼,怕我被搶了去?”
“這般瘋瘋癲癲的,不知將來要做出什麼。”清月替他墊好枕,“還有三日就要到明山了,師父可有想好要怎麼說?
“有。”雲倚風笑笑,“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同師父先預料的一樣。”清月道,“此番武林大會,之所以高手如雲,就是因為傳聞中的長安王墓葬。”
江湖中嘛,關於寶藏的傳聞總是不會的,不過與孜川圖不同的,見過長安王墓葬的人可不。自打幾十年前墓群被盜墓賊挖開後,裡頭的寶貝也被運出了十幾車,黑市上到都是,而這回武林眾人要找的,便是其中最值錢的一箱,據說一直深埋於地下,裡頭還有絕世神功,至於是哪個地下,不好說。
先前往風雨門中發的十七八封請柬,怕也是為了要請雲倚風相助。
“怪不得連江家都來了,那幾百年前的長安王也姓江,按照江南斗的貪心與小心眼程度,怕是將這墓葬當了家傳私藏。”清月繼續道,“也不知這回若無所獲,他與武林盟主會不會當場又打起來。”
“越對我們來說反而越好。”雲倚風道,“你也去休息吧,明日還要繼續趕路。”
清月又往後看了一眼,見蛛兒已經走了,方才替雲倚風裹好披風,自己也回到了火邊。
夜暗沉沉的。
地宮也暗沉沉的。
江淩飛往後一靠,一骷髏撲下來,大張雙臂親切地擁抱了他,只是因為歲月侵蝕,實在脆弱,剛一到就散了。
他崩潰地仰頭道:“啊!”
這一“啊”不打,也不知又到了什麼詭異機關,四周突然就來數十發冷箭。季燕然拔劍出鞘,替他“鐺鐺”幾聲掃落在地。
“你還是坐在那兒別了。”
江淩飛手裡握著兩顆照明深海珠,很想嚎啕大哭一番。
這陣他總算想起了那破破爛爛的老道士,悔不當初道:“下回若再見到,我定然要弄一個神龕,將他恭恭敬敬供起來。”
畢竟人家早就提醒過了,此行無論是要做什麼,都需及時作罷,方能不吃虧。
不聽半仙言,吃虧在眼前。
在眼前。
季燕然踢開腳下白骨,也疲力竭地坐在他邊。
兩人是在昨日跌進這地宮中的。冒雨攀上長纓峰頂後,江淩飛看著腳下繚繞白雲,聽著耳畔颯颯長風,心裡正在陶醉,覺得自己也頗像廣袖帶風的仙人,轉剛想問兩句季燕然,結果就眼睜睜看著地上翻出一個大坑,將蕭王殿下卷了進去。
“小心!”他驚呼一聲,上前想要救援,結果自己也腳下一,跟著摔進去了。
兄弟天地,地天。
倘若將來季燕然能得一列傳,這一幕定然要被翻來覆去寫上十幾頁。
幸而兩人上都帶著包袱,包袱裡還有些乾糧,只要能找到乾淨的水源,撐上十天半個月不問題。
江淩飛用胳膊搗搗他:“這地宮宏大,該不會是盧將軍修建來,準備謀逆的吧?”
“不知道。”季燕然道,“但就算真要謀逆,也該修個皇宮才是,哪有修這破爛機關城的道理?”
“也對。”江淩飛靠在他肩頭,“算了,先歇一歇吧,然後再去找水源。”
過了陣,又道:“若找不到水,要如何?”
季燕然攬住他的肩膀:“那我就割腕放,總之不會死你。”
江淩飛:“……”
江淩飛寵若驚,趕忙道:“那我定然會替你照顧好雲門主。”
“算了,我反悔了。”季燕然站起來,“雲兒還在外頭等我,你孤家寡人,不值一救。”
江淩飛哭喪著臉跟在他後:“我也是有許多紅知己的……啊!”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江門三泡在齊腰深的寒潭裡,目幽幽。
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