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盟主之位
江淩寺自然不會相信,雲倚風此番前往梅柳書院, 是為了看什麼藏品。現如今的江家, 五叔倒了, 大哥也倒了, 若論起秋後算帳, 似乎也該到自己頭上。雖說當初與黎青海的一切謀劃,皆是在暗中進行, 理應不會被外人察覺, 但……對方可是風雨門門主啊。
再想起盟主之爭時, 自己曾做過的事, 江淩寺心中越發忐忑, 在進屋時,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雲倚風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四爺, 小心看路。”
心懷鬼胎時, 最普通的一句關懷也能解讀出別的意思,小心看路,小心看路, 江淩寺後背已經濡, 抬頭再看時,雲倚風卻已經在悠閒愜意地、一幅一幅仔細欣賞畫作了。
“……”
季燕然最近經常帶著雲倚風畫畫,教他何為立意取勢,何為虛實疏, 如此再看前人山水時,果然就多了許多先前沒有的樂趣。江淩寺見他在那《秋日丹楓圖》前站了許久, 似是喜歡得很,便道:“若門主看中了這畫,我明日便差人包好,送去風雨門。”
“我只是看看,君子不奪人所好。”雲倚風趕忙擺手,又順便一指畫中人,慨,“這方頭闊臉的,還氣派。”
江淩寺順著看過去,幾細木樣的人正站在山水中,莫說“方頭闊臉”了,就連頭在哪裡都要找上半天——那為何要特意提上這麼一句呢?因為當今武林盟主黎青海,就是這麼一個氣派的長相。
話說到這份上,在江淩寺看來,已經算是明晃晃的“明示”了。房間裡靜得嚇人,他站在原地,只能聽到窗外風拂落葉的“沙沙”聲,饒是秋日的天氣,也生出了一腦門子的虛汗,倒是雲倚風,看著一派淡定從容,將每一幅畫都要盯上半天,方才搖頭晃腦誇讚一句,不錯。
“是三哥讓雲門主來的嗎?”許久之後,江淩寺終於不了這詭異抑,先開口詢問。
“沒有沒有。”雲倚風否認,“江大哥最近忙著理家中瑣事,哪裡還能顧得上我賞花看畫。”
“若三哥同意,”江淩寺橫下心來,“我願前往江家遠在北域的商號——”
“怕是不行。”還未等他說話,便被雲倚風打斷。
江淩寺暗自握拳頭。
“江湖險惡啊。”雲倚風將手中花瓶放回架上,扭頭一笑,“四爺別多心,我這是為你好,畢竟江家樹大招風,保不準就有誰在外頭等著,嗯?”
江淩寺沒有說話。
他與黎青海二人,當初純是因利而聚,能同好自然好,但現在碗裡的已然變足下的刀,在這種局面下,對方會不會用自己來鋪路,的確不好說。
雲倚風足足賞了一個多時辰的畫,方才心滿意足,走了。
季燕然問:“江淩寺是何反應?”
“沒什麼反應。”雲倚風道,“主說要去北域,替江家守住苦寒之地的幾家商號。若他與黎青海有過命,我還能猜是另有謀劃,但兩人的關係像也沒多好,那便八是江淩寺已經後悔了,所以主放低姿態,想從江大哥手中換一條活路。”
但活路也不是那麼好換的,倘若江淩寺手中當真握有黎青海上位的大,那只怕一出江家山莊的大門,就會被對方滅口。
雲倚風活筋骨:“他現在才是真正的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若只是像江淩晨一樣,犯了些熊孩子討人嫌的過失,那誠心認錯之後,關起門來打一頓也就過了,可偏偏江淩寺做下的,又是傳出去要撼整片武林的“功偉績”,消息一旦洩,江湖中人人喊打,哪裡還會再有他的半分容地?
季燕然道:“估那位江家四爺,現在既擔心會被黎青海滅口,又擔心會被淩飛用來對付黎青海,兩頭都是敵人,不得安穩。”
雲倚風發自心道:“慘。”
太慘了。
而這種惶惶難安的慘日子,江淩寺一過就是兩個月。待到秋葉落盡了,丹楓城裡刮起了寒風,清月方才送來一封書信,說已將當初盟主之爭時的廚子、丫鬟、雜役、護衛全部問過一遍,整理出了厚厚一摞口供,但鑒於沒什麼要線索,就不送來給師父了。
季燕然替他溫著酒,打趣道:“買賣做這樣,我可不付銀子。”
“在比武前夜給人下毒,這種卑鄙伎倆,自會做得萬分。”雲倚風裹著厚厚的披風,正在興致盎然作畫,“說不定現場就只有江淩寺與黎青海二人,找不到人證證,也在理之中。”
“那要怎麼辦?”
“風雨門這兩月的靜,原就是做給黎青海看的。”雲倚風放下筆,“他不是傻子,知道這代表什麼。”
“你想他狗急跳牆,主出馬腳?”季燕然遞過來一杯酒。
“若江家背後沒有王爺,那漢幫或許還能放手一博。”雲倚風道,“但你我如今長住江家山莊,就差在丹楓城裡安宅置地,誰又敢同江大哥作對?黎青海老巨猾,自會理清其中利害,所以我猜他狗急跳牆的可能不大,倒極有可能主退讓,甚至是出盟主之位,以求自保。”
“說句私心話,我是想讓淩飛做武林盟主的,中原江湖安穩,朝廷才能省心。”季燕然道,“但他志不在此,滿心只想做個吊兒郎當的富貴閒人,我也不好強求。”
這不巧了嗎。雲倚風心想,我也滿心只想做個吊兒郎當的富貴閒人,每日琴作畫,吃完飯便去國庫溜達散心,逛一逛金山銀山,再順便搬幾口彩大缸回家,快活似神仙。
千里之外的王城,李璟被惦記得連續打了七八個噴嚏。
李珺趕忙關懷:“皇兄可是染了風寒?”
多喝熱水。
“燕然送來書信,說今年要留在丹楓城過年,不回來了。”李璟遞過來,“你也看看吧。”
李珺“哎”了一聲,心中一陣酸溜溜的羨慕嫉妒,留在江湖第一門派中過年啊,聽聽,這得有多氣派!肯定都是迷蹤俠影,一派豪俠英武氣,我也想去,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你對江淩飛這個人,有何看法?”李璟又問。
那看法可多了去,李珺眼底芒閃爍,立刻便滔滔不絕誇了起來,恨不能用盡世間所有溢之詞。聽到後來,李璟都被逗樂了,靠在龍椅上道:“燕然也說此人很不錯,堪當盟主大任。”
“的確。”李珺“啪啪”一拍脯,“論武功,論人品,論家世,舍他其誰。”
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那可是我的江湖朋友。
“那你便寫一封書信給燕然吧。”李珺道,“就說是朕的意思,中原武林,還是要給一個能信得過的人。黎青海人品卑劣,當初能為盟主之位害人,將來便有可能為了更大的好叛國,我不喜歡。”
這不巧了嗎,李珺附和,我也不喜歡。
皇兄放心,我這就擬好書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丹楓城。
皇家飛騎如影奔雷,一路滾滾南下。
旨恰在臘月二十八那天,被到了季燕然手中。
江淩飛難得有空,正在陪雲倚風下棋,見到後隨口問他,又有什麼事?
季燕然答曰:“皇兄讓我勸你,接了盟主之位。”
江淩飛手下一抖,將棋子放錯了地方。
雲倚風在旁安他,只是“勸說”,並不算不可違抗的聖旨,若江大哥不願意,我們再——
話還沒說完,風雨門弟子便又帶來一個消息,說是黎青海病了。
病得有多嚴重呢?又是同先前江南震一樣,半死不活,起不來床,連吃飯都要靠人喂,那一個巍巍啊,看著也沒幾天好活。
雲倚風歎:“這招還真是萬能靈藥。”小時候不想上學堂時,就能拿來用,長大後當了武林盟主,卻還是同樣的招數。
又道:“估再過不久,他就要送來書信,主讓出盟主之位了,江大哥打算怎麼做?”
“五叔與四弟都是江家人,做錯了事,我自會替他們留一線餘地。”江淩飛將棋子丟回棋盒,“但黎青海一個外人,先是下藥暗害叔父,又試圖在江家扶植傀儡,如此種種,豈是裝病讓位就能平息的,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但現在尚沒找到黎青海下藥的證據,而且就算四爺願意一五一十供述,他有江家人的份在,也會被人懷疑是事先串通好,用來栽贓誣陷,好替江家謀取盟主之位。”雲倚風提醒,“江大哥可有想好,要怎麼與他細細算這筆賬?”
“我有辦法。”江淩飛道,“不過需要你與王爺幫忙。”
“幫忙可以。”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先說好,幫完這個忙,武林盟主由誰做?”
江淩飛面不改:“你覺得雲門主怎麼樣?”
季燕然牽過雲倚風的手:“走,讓他自己去理這一堆棘手事。”
“回來!”江淩飛歎氣,“若我做得不好呢?”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雲倚風熱鼓勵,誰還比不過黎青海了,那我們可就這麼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