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沙真相
小黃的目非常熱切!畢竟語有雲, 屋及烏, 而且雲門主還不是“烏”, 是“屋”旁邊另一棟仙氣飄飄的玉宇亭臺, 怎麼看怎麼瀟灑不凡, 與蕭王殿下般配極了!
雲倚風被他盯得後背發麻, 只好將湯分出一半, 與此人對坐一起吃。期間又聊了兩句西北葛藤部族之戰, 結果黃慶立刻雙眼發道:“王爺當年率軍突襲鹿丘,也是天降奇兵, 打得對方出其不意!”
雲倚風:“……”
鹿丘是哪裡?
雲門主淡定打開摺扇,吩咐,說來聽聽。
話匣子一打開,再想關上可就難了。小黃憋了一路,難得找到機會, 說得那一個滔滔不絕、眉飛舞!而且他默認自己知道的, 雲門主定然也知道,所以經常會省略一些自認為“不必細說”的節,導致雲倚風聽得相當雲裡霧裡, 很不理解為何蕭王殿下上一刻還深陷敵營,話鋒一轉卻又出現在了王城中, 但問是不能問的,只好繼續雲淡風輕地坐著, 任風吹起雪白擺,主要靠仙氣取勝。
一個時辰後, 聞訊而來的蕭王殿下,把小黃趕回了軍營裡。
雲倚風道:“原來王爺還曾孤殺過敵營數百人。”
季燕然答:“五六年前的事了。”
雲門主越發心複雜了,因為若對方回一句“話本上胡編造的”,好像還能找個藉口,現在看來,卻是真有此事,而自己竟對如此驍勇戰績一無所知,連小黃都不如?
季燕然將他的手攥在掌心,笑著說:“若不高興,那我告訴你一些黃慶不知道的?”
雲倚風果然很有興趣:“什麼?”
季燕然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雲門主表一僵,抬腳剛踹人,卻反被攔腰拖住,帶著在空中飛一掠,穩穩落在了二層。昨晚胡鬧出的腰酸背疼還沒緩好,雲倚風落地時腳一,整個人都撲進他懷中,慌得守衛趕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以示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季燕然驚奇:“雲兒如此主?”
雲倚風扯住他的領,將人拽進房中。
下午的時候,全軍營都知道了,因為小黃拉著雲門主說了一個時辰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吧,反正雲門主聽完之後,當場就拉著蕭王殿下進了臥房,直到現在還沒放出來。
黃慶百口莫辯,怎麼自己就禍水了呢,剛開始還試圖解釋,後來發現這群孫子就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純粹就是來起哄拱火的,便吊著一條胳膊,單手舉刀去殺人滅口。練武場上你追我趕,笑鬧聲幾乎掀翻了天,總算沖淡了連日來的沉悶氣氛。黃慶被人架在空中,正在齜牙咧喊疼,突然就見一匹駿馬正自遠方疾馳而來,似一把流箭穿破空氣,向著城門的方向沖去。
那是西北黑蛟營的人。
……
客棧裡,雲倚風正趴在床上,一雪似霜花散開,錦帶勾勒出一把細瘦腰肢。蕭王殿下打著“我幫你一”的旗號,結果還沒按兩下,就如頂泰山般倒在他上,用下抵住那潔肩頭,耍賴道:“雲兒今天太香,熏得我頭疼,歇會兒。”
雲倚風懶洋洋應了一聲,沒說話,只握住他四搗的手,拉到眼前一一著指頭。時間就這麼被慢慢消磨,窗外的日頭也逐漸西斜,斑駁影子落在兩人上,將秋日裡的最後一點蟬鳴雀與這溫脈脈的畫面,輕地收攏到了一。
季燕然細細吻過他的頸背,,雲倚風笑著躲到一邊,不小心將床帳輕紗也下大半,覆出眼前一片朦朧。季燕然起他的下,正俯湊近,院中卻傳來一聲:“報——”
繾綣曖昧的氣氛然無存,雲倚風推開上人,匆匆整了整服,問:“是林子裡有了靜?”
季燕然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是西北來人。”
西北來人,還如此行匆匆,八是林影已查出了“茲決”的下落。兩人到前廳一看,果不其然,除了林影手下的副外,還有另一名中年男子也來了,年紀約莫四五十歲,穿一普通的灰袍,上有一明顯在軍營中爬出來的兵戎氣。
見到季燕然,中年男子正跪地行禮,卻被阻止:“閣下看起來似有疾,還是坐著吧,不必多禮。”
林影的副名松濤,出了名的心細如發,這回也是靠著他在西北各尋訪,方才找到了那落在大漠中“茲決”的主人,也就是面前這位中年男子,名黎福,是當年玄翼軍的舊部,甚至還是盧廣原的同鄉。
在林影與松濤初尋上門時,黎福其實是不願重提舊事的,最後之所以改變主意,全是因為聽說了西南現狀,聽說了野馬部族正在打著“替盧將軍討回公道”的旗號興風作浪,意圖攪出滿大樑的雨腥風,這才松了口,答應隨松濤一起南下,將昔年舊事說個清楚。
“我在西北姓埋名多年,也時常聽到黑蛟營的驍勇戰績,比起當年的玄翼軍來,尤勝三分。”黎福欽佩道,“倘若大將軍泉下有知,應當也能放心地將這河山與萬民,到王爺手中了。”
季燕然問:“黎先生當年,究竟為何要帶著茲決前往西北?”
黎福慚愧道:“此事……實因我貪生怕死,才會在行至甘源城時,臨陣逃。”
甘源城,再往前走就是長有靈芝、堆有森白骨的舊木槿鎮。季燕然心間一,那段被謠言與風雨遮掩了千萬層的真相,在二十餘年後,終於要出它的廬山真面目了嗎?
黎福道:“我與大將軍是同鄉,自一起長大,雖比不上親兄弟,到底也要比旁人更親近些。”
後來盧廣原當了將軍,黎福也一直跟在他側。那時的大樑,尚被籠在一片蕭瑟晦暗的風雨之中。中原鬧蝗,南方鬧水,國境四方皆,國也有流民山匪趁鬧事,占一座山頭、拉一支隊伍就自立為王的事並不見,而為禍黑沙城的叛軍,便是其中最有名氣的“劉家軍”,頭目名劉飛,此人天資聰穎心狠手辣,又極會煽拉攏他人,所以很快就發展了一龐大的勢力,並不好對付。
黎福道:“那陣剛打完東海水戰,軍隊與國庫都還未緩過神來,所以便有朝臣向先帝進言,提議朝廷主言和,派出大臣招安劉飛。”
此舉聽起來雖有些窩囊,但卻能為國家爭取到息的機會,李墟當時也傾向於暫時招安,朝中甚至有人傳言,說皇上連聖旨都已經擬好了,結果盧廣原卻主上奏,懇請親率大軍,迎戰黑沙城叛軍。
黎福道:“我在聽說這件事後,被嚇了一跳,便問他是從哪裡來的底氣,畢竟那陣大樑人困馬乏,國庫裡又沒多銀子,相反,劉飛的叛軍倒是兵強馬壯,糧草充足。”
李墟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盧廣原卻只說自己定能攻下黑沙城。
“先帝便被大將軍說了。”
其實這“說”也在理之中。一則,讓朝廷先對叛黨低頭,李墟哪怕再明白其中利害關係,心中也難免憋屈,能打贏當然最好;二則,盧廣原此前從無敗績,號稱戰神轉世,他既說贏,就一定能贏。
就這樣,盧廣原率領玄翼軍,整裝自中原出發,踏上了剿滅叛黨的征程。劉飛聽到消息,自然不可能乖乖坐在家裡,等著這位大將軍打上門,於是在往後一年中,雙方先後於子魚州、費城、陵城等地打了數十場大大小小的戰役,玄翼軍雖略占上風,但優勢並不明顯,而且再往前走,還有一座易守難攻的木槿鎮。
盧廣原下令全軍原地休整半月,黎福因腳傷,所以被調了個整理文書的活,這天覺得困倦,便在主帥房中的塌上睡著了,而睡醒時,屏風外正有人在說話。
一人是盧廣原,另一人是先帝派來的使。兩人所談的容,正與接下來的戰事有關。
黎福道:“因陵城一戰打得辛苦,而木槿鎮的叛軍數量更勝陵城,先帝放心不下,所以特派人來提醒大將軍,倘若大軍困於木槿鎮,朝廷是斷然沒有餘力增派援軍的,讓大將軍務必考慮清楚,再做下一步計畫。”
雲倚風聽得微微訝異,不自覺便扭頭看了眼季燕然。這麼多年以來,民間紛紛流言也好,謝含煙與野馬部族也好,都有“先帝因猜忌而設下圈套,使盧將軍率兵深敵營,卻又拒派援軍”的說法,可照現在來看,原來在一開始時,先帝便沒有派兵相助的意圖?
黎福道:“大將軍那時候雖有猶豫,最後卻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繼續攻打木槿鎮,我心中實在忐忑,就在使離開後,問他為何如此有信心能攻下劉飛叛軍。”
“盧將軍是如何回答的?”
黎福道:“大將軍說,勝算只有六。”
六勝算,倒也不是一定不能打,但朝廷分明就有“暫時招安”這個更好的辦法,實在沒必要。黎福道:“我與大將軍一起長大,也能揣出一二心思,於是便尋了個機會去試探,問他執意攻□□沙城,是否與謝小姐有關。”
雲倚風一愣:“謝小姐還與劉飛叛黨有關?”
“這倒沒有。”黎福趕忙道,“但當時謝小姐已是罪臣之,按律須得流放邊塞,充為奴。大將軍將視為掌上珍寶,如何能捨得,便想以剿滅劉飛的赫赫軍功,去向先帝求娶謝小姐。”
季燕然暗自皺眉,如此慘烈的一場敗仗,起因竟是兒私,實在是……他不由就握住了雲倚風的手。要捨棄心之人有多痛苦,在西北時他已經歷過一次,當決定放棄靈芝、將計就計攻下葛藤部族的那一刻,猶如萬柄利刃穿心,但為手握重兵的統帥,在面對大國與小家時,似乎很難有第二種選擇。
但盧廣原卻偏偏選了謝含煙,或許他認為六勝算,完全可以放手一搏,但黎福卻有些慌了,勸了盧廣原整整三天,連額頭都幾乎叩出來,才換得對方一句:“你帶上幾名同鄉,連夜走吧。”
臨陣逃,在玄翼軍裡一直是砍頭重罪,這回卻是由盧廣原親口提出。黎福道:“那時的大將軍,簡直就像中邪一般,完全換了個人。”
黎福不滿他為一己私,便要帶著數萬將士共同冒險,加之家中還有老需要照顧,一急之下,當真就帶著一夥同鄉跑了。而用馬車拖著茲決,是因為擔心沿途會遇到劉飛叛軍,後來行至西北,確定已經安全之後,便將那暗棄在了大漠中。
再後來,眾人把家人也接往西北,就那麼姓埋名地住下了。
雲倚風又問:“那盧將軍與謝小姐可有孩子?”
黎福搖頭:“先帝一直不允準他二人的婚事,拖到後來,兩人年紀也大了……唉,那謝家小姐倒是有過一個孩子,但未足月就流產,大將軍估也是因為這個,心中有愧,才更想娶回家。”
“確定流掉了嗎?”雲倚風追問,“並沒有生下過任何孩子?”
“確定沒有。”黎福篤定,“旁的我不清楚,這件事還是能肯定的。”
所以那個謝含煙,裡當真是一句實話都沒有。親娘的份既存疑,那江淩飛在地宮裡的境,可就危險了。季燕然扭頭問:“炸藥還有多久能運至玉麗城?”
“七天。”雲倚風拍拍他的手,“我已派人去接應了,王爺稍安勿躁,我們一步一步來。”
……
地宮裡,鷓鴣、玉英、鬼刺與謝含煙四人,正在看著瓷盅裡那只紅爬的赤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