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王友福說他的縣革委第一招待所所長做不過年底，是按照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時間來算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當前提出的理論方針將被正式否定。誰知我這個估計還是太過保守。到得六月份，況就出現了大逆轉。

嚴玉和老爸在一招待所的表現讓王本清恨得牙的。說是隔離審查，這兩個傢伙愣是一個字的檢討都沒寫，每日與組織部的幹部磨牙鬥，將人家駁得啞口無言。組織部不得已，請吳秋部長親自出馬，還是無濟於事。

吳部長是老組織幹部，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組織部長的位置，經驗可謂十分富。但文化程度不高，說到理論水平，與嚴玉和老爸可差了一大截，甚至還不如組織部的一些年輕幹部。

鄭興雲在縣革委分管組織人事工作，吳秋這個組織部長，平日卻被視為王派中人。主要因為吳秋是由王本清提拔起來的。大約也是王本清用以制約鄭興雲的一顆棋子。不過吳秋為人比較正直，又是土生土長的向人，因而嚴玉和老爸都給了他相當的尊重，並未在他面前呈口舌之利。與吳秋的談話，更像是同志式的心。

幾次談話下來，吳秋幾乎反被嚴玉和老爸給說服了。到得後來，吳秋每次來一招待所，基本就是聊天閑扯，索將「理論之爭」拋到了腦後。

這個況，王本清居然並不知道。這麼好的「立功」機會，竟然無人爭取。可見在向縣的普通幹部之中，觀念也正在悄悄轉變。

但王本清顯然並不能容忍嚴玉和老爸無休止地拖延對抗下去，過吳秋，下達了最後通牒。

一九七八年六月三日，吳秋來到一招待所，破例將嚴玉和老爸召集到一起，在王本清的書和一位組織幹部的陪同下，神嚴肅地向兩名隔離審查的當事人傳達了向縣革命委員會的通知。

「如果嚴玉同志和柳晉才同志堅持錯誤的政治觀點，對所犯的嚴重錯誤沒有正確的清醒的認識，在六月五日之前不能作出深刻的書面檢討，向縣革命委員會將對其作出更為嚴肅的黨紀政紀分，直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終於要圖窮匕見了。

嚴玉和老爸都神凝重。

吳秋心裏明白，王本清如今也是無路可退，到時騎虎難下，真會縱縣革委通過決議，對嚴玉和柳晉才予以雙開。

「老嚴，老柳，我看，你們就做個檢討吧……」

王本清的書有些奇怪地了吳秋一眼，這位組織部長，怎麼好像在求犯了錯誤的下屬似的？

嚴玉與老爸對視一眼，深深吸口氣，說道：「吳部長，這不是意氣之爭。我們與王本清同志，也沒有私人恩怨。這是真理之爭，路線之爭，絕無妥協的餘地！他王本清盡可以開除我們的黨籍和公職，甚至可以將我們投監獄，但要我們放棄真理和正義，絕無可能！」

吳秋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和嚴柳二人握手道別。

六月五日上午，吳秋再次來到一招待所。

嚴玉和老爸穿得整整齊齊在等待縣革委的最終決定。

眼見吳秋大步走來，嚴玉笑著對老爸說道：「料不到還是你家那臭小子說對了。」

老爸也是微微一笑：「是啊。」

「晉才，世事無常，我原本是想邀你大幹一場的……」

可別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之類的話……都是農民出，回家耕田也不死！」

「什麼得死不死的？誰挨了？」

吳秋笑呵呵地接話。

嚴柳二人頓時一呆，吳秋怎麼這個神？這可不像是要雙開啊！

「吳部長，什麼事如此開心？離了老婆娶了新媳婦？」

嚴玉索開起玩笑來。

「去去去，逗起我開心來了。」

吳秋笑罵一句，然後臉一正，嚴肅地道：「嚴玉同志，柳晉才同志，寶州地區革委會龍鐵軍主任要你們立即趕往寶州市，龍主任要親自找你們談話。」

寶州市，地革委辦公大樓三樓，龍鐵軍辦公室。

老爸是第一次走進地革委辦公樓，對這棟藏在片柏樹之中的四層灰建築多有些好奇與畏懼，嚴玉雖然來過幾次，但進一把手辦公室，卻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龍鐵軍五十幾歲，頭髮花白，臉上已起了淡淡的老年斑，神儒雅，如果不是坐在擺放著國旗的辦公桌后，更多時候會被人當學者而不是掌管一市七縣的高級幹部。

辦公室里，除了龍鐵軍，還坐著兩位幹部，一人五十餘歲，另一人相對比較年輕，約是四十齣頭的樣子。都和龍鐵軍一樣，穿著灰黑式中山裝，年輕的那位，戴了一副黑邊眼鏡。

五十餘歲神沉的那位，嚴玉卻是認識的，乃是龍鐵軍的副手，地革委第一副主任周培明。

劉和謙將兩人引進辦公室，介紹過份，倒好茶水，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你們兩位就是嚴玉同志和柳晉才同志？我是久仰大名啊，哈哈……」

龍鐵軍爽朗地笑道。

打從吳秋說龍鐵軍召見，嚴玉和老爸就一直心中打鼓。問吳秋，吳秋也是雙手一攤，一無所知。只是告訴他們，昨天王本清、鄭興雲和崔秀禾就被召到地區去了，卻不知道是什麼事。

嚴玉更是擔憂，莫非王本清又要搞什麼名堂？

此刻聽到龍鐵軍爽朗的笑聲，心裏那七上八下的十五隻水桶才算終於安定下來。

「哪裏哪裏……龍主任，您好……」

饒是嚴玉膽氣甚壯，此時也不免有些失措。

「哈哈，你們可是大理論家，是我們寶州地區的人才呀。」

嚴玉與老爸頓時暗暗吁了口氣。龍鐵軍這種級別的幹部，可不會輕易夸人。如此說法，那是極高的讚譽之詞了。

玉同志，柳晉才同志，我來給你們介紹……」龍鐵軍樂呵呵地站起來，指著那位年輕些的幹部說道：「這位是中宣部理論態組的錢建軍副組長……」

嚴玉與老爸嚇了一跳，趕忙上前。

「中宣部」的名稱確實足夠讓人頭暈好一陣子的。

錢副組長有些矜持起地和他們握手問好。

「這位你們應該認識，是咱們寶州地區革委會的周培明副主任。」

嚴玉眼角微微一跳，早聽說周培明是王本清的後臺，今天卻是第一次謀面。周培明出一點笑意，出手和他搭了一下。

老爸不明就裏，還握著周培明的手搖晃了一陣。

「嚴玉同志，柳晉才同志，都坐吧。」

謝龍主任。」

嚴玉和老爸在沙發上挨了半邊**坐下，腰桿得筆直，眼睛一眨不眨地著龍鐵軍。

「呵呵，不必那麼張嘛。」

龍鐵軍和藹地說道，頗有長者之風。

「請你們來，首先是想和你們聊一聊，關於《論實事求是》的那幾篇文章。」

說到《論實事求是》，嚴玉和老爸剛放鬆一點的心又陡然張起來。那可是周先生執筆的，面對中宣部理論態組的錢副組長這樣的大理論家，可別餡才好。

「第一篇是作《論實事求是麼時候發的？」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三日，《N省日報》頭版發的。」

嚴玉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

龍鐵軍點點頭，顯然他是知道的。用眼睛的餘瞟去，就可以在他桌面上看到疊在一起的幾份《N省日報》，想必就是刊登有那幾篇文章的。

「你們兩位，是誰執筆的？」

嚴玉一驚，和老爸對視一眼，著頭皮道：「是柳晉才同志執筆，我修改潤的。」

這倒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雖然老爸的學歷不如嚴玉，論文字功底，卻在嚴玉之上。況且老爸是下級，由他執筆，嚴玉修改潤，比較合乎常理。

「呵呵，柳晉才同志文字功底不錯嘛。什麼文化程度啊？」

「龍主任，我是寶州地區中等師範學校畢業的。」

老爸說著，悄悄了一把汗。

范畢業，難怪寫得一手好文章。」

龍鐵軍笑容不減，令得嚴玉和老爸大為安心。

「那你們說說，為什麼要寫這幾篇文章呢？出發點是什麼？」

這個問題原本不好回答，但在隔離審查期間，與向縣組織部的幹部們槍舌劍，辯論了幾十回，卻也不是毫無收穫。

「龍主任，我們是做基層工作的，平時在實踐中到一些問題，試著理論聯繫實際，漸漸有了一些淺的看法，就決定寫出來……」

畢竟是面對地革委一二把手和中宣部的領導，嚴玉不敢像和向縣的幹部們辯論時那麼激烈，字斟句酌，回答得極其小心，圍繞著「工作實踐」來談。

這話一出口，就瞥見錢建軍副組長微微頷首，心中大定，看來說對路了。

「你們在紅旗公社搞的那個『稻田養魚』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龍鐵軍話鋒一轉。

說到這事，嚴玉便輕鬆一些。終歸在「稻田養魚」上面，沒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是這樣的，龍主任。我們也就是做一個實踐，紅旗公社二十一個大隊，每個大隊養了二十畝水田，每畝放養一千鯉魚苗和鯽魚苗，在早稻秧的之後放養的……」

「可以說說嗎？」

錢建軍突然口，對龍主任點了一下頭，意似抱歉。

「好的……」

嚴玉見龍鐵軍點頭，便詳細介紹了養魚的況，聽說平均每畝收穫了五六十公斤鮮魚，錢建軍聳然容。

「那麼多？那投多呢？」

「投不多。也就是每畝的魚苗花了兩三塊錢，合共四五十塊錢吧。之後社員們抓了些蚯蚓、蟲子投放到水田裏，都是記的工分，沒花現金。」

錢建軍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下來，朝龍鐵軍笑笑，不再說話。

「聽說你們縣裏為此給了你們黨分？」

嚴玉想了想，說道：晉才同志是黨警告，我是行政記過分……」

「分的理由是什麼？」

錢建軍又口問道。

看來「中宣部」的份很管用，這麼頻頻口問話，龍鐵軍並無不悅的表示。

「主要是滋生了貪污**，投機倒把，還有就是唯生產力論和資本主義思想抬頭……幾位領導，平心而論，這個分也不為過。」

說你的看法。」

龍鐵軍饒有興趣地問。他原以為嚴玉會趁機給王本清上眼藥，沒想到嚴玉冒出這麼一句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嚴玉看了看老爸，似乎要他也說幾句。上級領導他倆一起談話，老由他一個人出風頭，也是有些不妥。

老爸點點頭，說道：「是這樣的，龍主任，這個稻田養魚我們也是第一次搞，沒什麼經驗，料不到收穫會這麼大。對於如何分配，沒有及時指導各大隊，在分配的時候，出了些問題，個別幹部多吃多佔，拿公家的東西送人。另外也有數社員私自買賣分到的魚，有投機倒把的嫌疑，造了一些不好的影響。作為紅旗公社的負責人，我們應該承擔責任。」

員幹部就應該有這種風格，這才作實事求是。」龍鐵軍連連點頭，轉向周培明道：「培明同志，你的意見呢？」

周培明淡淡一笑，說道：「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一切聽從龍主任安排。」

「呵呵，你是地區主管組織人事的第一副主任，幹部任命，還是由你來宣佈吧。」

幹部任命？

嚴玉和老爸心頭都是一跳，以自家的級別，有什麼幹部任命需要由地革委第一副主任來宣佈？

周培明也不推辭，拿起邊的文件夾打開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嚴玉同志，柳晉才同志，據寶州地區革委會對你們的調查了解，認為你們兩位同志工作踏實肯干，政治立場堅定，敢于堅持真理，決定撤銷向縣革命委員會對你們停職反省的分決定……」

說到這裏，周培明停頓一下，眼睛瞥向嚴玉和老爸。兩人不自地直了子。

「……同時，地革委決定對你們的工作進行調整。任命嚴玉同志為向縣革命委員會主任，全面負責向縣的工作；任命柳晉才同志為向縣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兼宣傳部長，協助嚴玉同志分管全縣的宣傳工作！」

位了上位了！衙初現端倪了！各位看老爺瞧得起在下的話個…看著辦好麼？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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