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運氣一好,什麼好事都是接踵而來
剛放暑假的時候,小舅那篇《以實際行向祖國獻禮》終於在《N省日報》發出來了。在此之前,我毫無懸念地以語文算雙百分的績獲得民主小學二年級三個班的第一名。
老媽之前或許尚有一點疑慮,這下子算是徹底服了人家周先生,再不對我逃學蹺課的事說三道四。況且調到派出所后,工作任務還是蠻繁重的,也沒有多時間來管我。渾不知我每天就去周先生那點個卯,學兩個小時便跑得不見蹤影了。
不管颳風下雨,我堅持每天早晨六點起床,跑去梁科長那裡「自」。梁科長比周先生還周先生,一不茍,刻板的不得了。每天半小時馬步沖拳,一百個俯臥撐,雷打不。對這種「自」行為,我也不是完全沒搖過。有一次忍不住問梁科長:「梁叔叔,天天練這個東西,有什麼用?」
梁科長看我一眼,一聲不吭,找了三塊紅磚摞起來,扎定馬步,深深吸氣,猛然吐氣開聲,一拳下去,三塊紅磚應聲而碎,變了一堆瓦礫。
「I服了You!」
我目瞪口呆,喃喃吐出了星爺的經典臺詞。自此之後,死心塌地,再不曾質疑過梁科長的「拳威」。以至於他給我每天加一百個仰臥起坐,整得前後背每一塊都酸痛不已,也不敢有半點異議。
做一個能文能武的「衙」,也不錯罷?
天天堅持不懈,不知不覺間,超級結實起來,小舅見我風捲殘雲般幹掉四個包子外加一碗三兩的牛麵,眼睛就瞪了起來,笑道:「小俊,你真想一頓就把小舅吃窮啊。我可是第一次手頭有這麼多錢。」
所謂這麼多錢,乃是人民的幣八元,小舅剛領的稿酬。小舅年輕,還沒大見過世面,滿心想要謝周先生,卻不敢開口,先拉了我來麵館,也算是犒勞。
「別心疼錢,我來付賬。」
我笑了笑,一副款爺派頭。
「你付?一塊錢呢。」
小舅知道我很得寵,不過還是無法想象我會有太多的零花錢。老爸職位提升不,工資增長卻不多。
「沒事,我有錢。」
我只是簡單地說了句。修理店生意興隆,先後賣掉了三臺二手機,那臺珠江牌的收錄機,差不多純賺一百塊,這還不算正常維修賺的修理費。如今我的收絕對比老爸高出許多。一九七八年夠膽子做生意的人不多,向縣城雖小,養活我們這麼一個小小修理店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我一門心思要小舅仕,這方面的事不想和他聊得太多,免得他意志不堅定,想要棄政從商,豈不是白花我一番心?
見我若無其事地掏出一張五元的人民幣來付賬,小舅吃驚的神更甚,不過他還是堅決不肯。他是長輩,又是他請客,最終卻要我這個九歲的外甥付賬,未免太不話。
我笑道:「小舅,你也不要爭了,我可沒打算讓你把那八塊錢存了私房,今天得全部花掉。」
要說小舅以前還將我當普通小孩看,打從給他改過稿子后,這個觀念扭轉不小。知道不可小覷我說的話,忙問道:「怎麼花?」
「周先生剛搬到街上,師母又沒工作,咱們給他賣點麵條,蛋什麼的送過去。權當是謝。」
小舅一聽,正合心意,忙點頭不迭。
正規門市部,買麵條蛋之類食品需要糧票。這東西不能當錢用,但比錢更難弄。好在我早有預見,收修理費的時候,按照兩分錢兌一兩糧票的標準,收了差不多三十斤N省糧票。反正暫時不用出差,全國糧票卻兌得不多。主要是收藏用的。因為我知道日後這些票證都會變得很值錢。或者不要等到這些票證值錢的那天我就會很富有,不過天下的事誰知道呢?穿越者只是能預知未來,卻不一定能把握未來,多做一手準備總不會錯。這有備無患。
我們只在供銷社的門市部買了麵條和一些副食品,蛋沒有在門市部買。
供銷社門市部的蛋,都不知道存放了多久,十顆裡頭有五顆好的就算不錯了。那些營業員還擺出一副皇帝兒不愁嫁的模樣,讓人看了生氣。
我知道解放後街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集貿市場,非法存在的。可以換到新鮮的蛋。
前前後後花了十塊錢,不但將小舅的稿酬弄個底朝天,我還進去兩塊。不過孝敬自己的先生,原也該當。
嚴主任和柳主任特意打過招呼,周先生在縣劇團基本沒安排什麼活計,就是掛個名發份工資,平日里看看書,給老爸審審徵文稿子,倒也悠閑自在。
周先生見到我們,出高興的笑容。對我們送來的東西,也沒有半句道謝的客氣話。
先生就是這樣的人,要看你不順眼,你說破皮他也還是正眼都不瞅一下,要看你順眼,就不會跟你客氣。
倒是師母客氣了幾句。
小舅恭恭敬敬跟先生道謝。
不完全是因為那篇文章,他可是見識過嚴主任和柳主任在周先生面前的態度。哪還會像在麻塘灣一樣,偶爾隨著人家背後「周癲子」?
周先生擺擺手,說道:「林啊,小俊給你出的這個主意不錯。但是一篇文章只怕還不大夠份量……」
我笑道:「伯伯,我前些日子寫了篇稿子投到《寶州日報》,用的也是我小舅的名義。」
在周先生面前,我沒有毫裝模作樣的必要,他大約是最了解我「天才」的一個。
周先生笑著點點頭,說道:「小俊啊,伯伯考考你……」
暈!
孔夫子曰過:人之患在於好為人師!
先生這個「好為人師」的病越來越變本加厲了,見面說不上三句話,就來這一招。
「伯伯,要考什麼?《古文觀止》還是英文?俄文這段時間有點落下,怕是沒把握。」
我打疊神準備應付,不過還是先打個預防針,省得挨訓。
伯今天不考這個。」
我奇道:「那考什麼?」
周先生想了想,說道:「你覺得,你爸爸這次搞的這個徵文活,還有沒有值得改進的地方?」
敢先生這些日子一直在考慮這個事,想要整出點靜,不打算吃閑飯。
我恍然道:「伯伯,你這就『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人之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這是韓信曰過的話。小舅聽得暈暈乎乎的。
周先生笑道:「典故用得不錯,略微有點誇大其詞……說正事。」
搞一個徵文活,似乎是太單調了點。」
周先生眼裡閃爍著喜悅的芒,鼓勵道:「說下去。」
「可以考慮在全縣展開大討論。」
這是借鑒了其後不久將要在全國展開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可不是我的原創。
「還有呢?」
周先生不聲。
有的話,就要靠伯伯你了。」
「怎麼又扯到了我上?」
周先生故作不解,眼裡的欣喜之卻是越濃。
「如果能在省報發一個專刊或者發一個系列,那就最好不過了。」
周先生哈哈大笑,顯然我的思路與他的思路完全一致,稍頃,正問道:「這些東西,你到底怎麼想到的?」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這種炒作的手段,正是二十年後最流行的方式,以娛樂界為最,但政界商界也經常運用,效果不錯。
我想了想,答道:「我也說不好,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
周先生點點頭,不再刨究底。事實上,他自己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能以「天才」來解釋了。
「要省報發專刊或者發一個系列,有一定的難度,自己要先把聲勢造出來。這個事,你回去和你爸爸還有玉說說,看他們什麼意見。」
我理解周先生的意思。縣城不比麻塘灣,耳目眾多,嚴玉和老爸的份也是今非昔比,不能老是跑到周先生這裡來聚會。由我帶話就比較穩妥。
當晚我就拉上老爸去了嚴玉家裡。
照例,嚴玉家裡總有許多客人,解英不在客廳,大約是陪嚴菲在房間里寫作業。
嚴菲讀書很用功,但績一般。只不過很懂規矩,人又長得十分可,大家都很喜歡樣一個又又憨,還不十分聰明的孩子,長大了要還能保持這個脾,娶來做老婆是真的不錯呢。
見柳主任登門,客人都很自覺地起告辭。
嚴家小書房,關起門來,兩位主任認真聽我轉達了周先生的意思。
老爸興地一拍大,說道:「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
嚴玉也點頭認可,不過也有著和我一樣的擔心:「省報那邊,怕沒有這麼好說話吧?」
我看了看嚴玉,又看看老爸。
嚴玉笑道:「你們師徒倆還商量了些什麼,都說出來吧。」
我笑了笑,說道:「我覺得,應該請周伯伯去省城跑一趟,和他那位任省報編輯的老同事當面談談,或許更有把握。」
「周老師是這麼個意思?」
「我的意思。」
這話說得老氣橫秋,不過嚴玉和老爸也並未在意。
嚴玉微閉雙目,沉思稍頃,說道:「現在就去省城,為時尚早。咱們自己先把聲勢造出來再走這步棋。晉才,你們宣傳部的進展怎樣了?」
「徵文截止日期定在七月三號,也就是後天。基本上兩三天時間初審工作就可以有個眉目,複審定稿大約要到十五號左右……」
嚴玉蹙眉道:「這還太慢了,再加快點速度。」
「嗯。」
老爸點點頭。
他與嚴玉之間,無須任何客套。這麼一點頭,就表示一定會竭盡全力。
共收到了多稿子?」
「大約兩千出頭吧,各種裁都有,以論述文居多。按照當初文件規定的,每種裁選前十名,初審也差不多完了。」
嚴玉出一笑容:「收穫還是不嘛。等討論展開之後,就不單是宣傳部一家的事了,要發全縣廣大幹部群眾共同參與。」
我笑道:「主任高見!」
嚴玉笑罵:「又怎麼啦?」
其實我並非每次都要調侃嚴玉,這麼做也是想要造一種和諧的氛圍,對加深嚴柳兩家的友誼很有好。
「大家有事做,就不會老往你家裡跑了。」
新換了一二把手,下面的幹部現在心裡一定的,急著向嚴主任表忠心。那些以前與王本清靠得特別近的幹部,這會子更是惶惶不安,不知嚴主任要如何置他們。而鄭派的幹部,也未必心安。說白了,大家都在等嚴玉和老爸重新洗牌,又都想趕在洗牌之前獲得嚴主任柳主任的信任,至不濟也能保住現有的位置。
這種形,老爸下基層的時候覺尤其明顯。許多幹部天圍著他轉悠,變著法子結奉承,打聽嚴主任有些什麼喜好。自然,柳主任的喜好也是他們嚴重關注的焦點。
這其實對嚴玉和老爸也很是不利。
試想一個縣裡,各區、公社和局委辦的主要負責人都無心干工作,整日胡猜測上頭的意思,局勢該是何等混?嚴玉和老爸剛剛上任,不但下面的幹部在盯著,地區的領導們也在看著呢。尤其是王本清、鄭興雲這幾位,只怕尚未徹底放棄「打回老家去解放向縣」的念想,盼著向縣出點啥子。
嚴玉和老爸工作若老是打不開局面,不好差。
大討論一展開,正好藉機統一全縣幹部群眾的思想,全縣上下擰一繩。
這人嘛,就是這樣,只要一有正經事干,七八糟的心思就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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