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這一片，都是眷，平江府是很講規矩的地方，看看西山登高，更是早有規矩。

　溜來溜去看這看那的蘇囡，一眼掃見站樹下燈籠影中的周二郎周青，頓時目一滯，下意識的看向謝直婉。

　謝直婉渾然不覺，正聽辦嫁妝的話聽的神。

　蘇囡慢慢轉了點脖子，眼珠慢慢轉過去，再看向那只燈籠下。

　周二大約以后燈下黑，別人看不到他，斜靠著樹，呆看著謝直婉，看的人呆眼直。

　蘇囡一眼看清，急忙移開目，連眨了幾下眼，再看向還是渾然無覺的謝直婉。呆了片刻，再看向人呆眼直的周二，來來回回看了七八趟，蘇囡忍不住往下翻了個白眼。

　算了，還是別告訴婉姐兒了，告訴了沒有好，全是壞，他倆的親事，本沒有他倆說話的余地，唉，也是……不對，不是，的親事，要是不肯，在外婆那里，肯定能鬧得下來，在阿爹那里，阿爹那里就是一句話。

　可人家家呢？

　蘇囡肩膀垂下去了，剛才姐兒不是說了，三表哥家里看不上了……

　唉！

　蘇囡說不清況味兒的暗暗一聲長嘆，肩膀往下塌，心也低落下去。

　人長大了，好沒意思。

　蘇囡不看周青了，下抵在膝蓋上，耳邊繞著小姑娘們的說笑，心事忡忡，卻又理不出有什麼心事。

　一粒小石子，悄無聲息的落在蘇囡子上，蘇囡急忙擰頭看過去，樹后，青葉出半邊臉，沖招了下手。

　蘇囡眨了下眼，輕輕拉了拉正聽嫁妝聽的神的謝直婉，俯到耳邊道：“學里有人找我，我過去看看，回來再跟你說。”

　謝直婉喔了一聲，擰看著蘇囡站起來往一棵什麼也沒有的樹后走去，看著蘇囡轉到樹后，象是和誰在說話，就轉回頭，接著聽嫁妝的規矩。

　阿囡一向不用心。

　青葉招手了蘇囡，立刻樹后，見蘇囡過來，斂著形，避在影中，著聲音和蘇囡笑道：“蘇姑娘，我家九爺說，有幾句要跟蘇姑娘說，就在前面。”

　青葉站在影中，忍不住多瞄了幾眼蘇囡，他越來越覺得他家九爺可能真是失心瘋看上眼前這個魯的傻丫頭了，唉，這可真是瘋了！

　“有什麼事嗎？說什麼？是我一個人，還是……”蘇囡太意外了。

　“九爺的事，小的可不知道，九爺吩咐小的時，說是請蘇姑娘，沒說別人。”青葉只好多說幾句，一邊說，一邊一口一口的在心里嘆氣，希他家九爺只是一時心來，過幾天水退了，能一切如常。

　“嗯……”蘇囡沉了下，“好吧。在哪兒呢？”

　“蘇姑娘沿著這路一直往前。”青葉指了指兩排燈籠下的一條小路，看著蘇囡沿著小路往上，自己擇著影，著形一路跟上去。

　可不能讓人看到是他走的蘇姑娘，他可不愿意讓人知道他家九爺走蘇姑娘這件事，唉，他家九爺這心來，趕趕的退吧，在大家知道之前，退個干凈吧，不然，唉，別說他家九爺，連他都覺得沒臉，這樣的蘇姑娘，那樣的蘇家。

　青葉下意識扭頭看了眼正笑的拍著大的喬婆子，抬手捂住了臉，市井魯婆子中的魯婆子！

　蘇囡腳步輕快，沿著小路一直往上，人越來越，路兩邊的帷幔越來越多，又越來越，蘇囡站住，青葉已經跟了上來，示意蘇囡，“前面就是了。”

　蘇囡站住，打量著一圈四周，才接著往上走。

　又轉了一個小彎，前面沒有人，沒有帷幔，連燈籠也沒有了，背后的亮輝映下，謝明韻一件白長衫，披了件同單斗蓬，微微低著頭，正轉著手里的折扇，聽到靜，轉對看向蘇囡。

　蘇囡呆呆看著月和燈余輝下的謝明韻，看的人傻眼直，九公子真是太好看了。

　“怎麼了？”謝明韻有幾分恍惚之。

　這一服太鮮亮了，鮮亮到俗氣，怎麼會穿這樣的鮮亮……他糊涂了，此是，又非。

　“公子真是，太好看了，月華似水，公子如玉。”蘇囡被謝明韻這一句怎麼了，問的一下子狼狽起來，狼狽歸狼狽，目卻舍不得移開，狼狽之中，揮著手，突然想起來昨天看到的這一句，真是切極了。

　謝明韻如同被雷再次轟過，直直的看著蘇囡，微微抖，臉上似喜似悲，倒把蘇囡看的害怕起來，“我不會說話，我不是，我給先生賠禮，我不是……我沒說什麼啊！”

　“不是不是！”謝明韻恍過神，眼淚卻掉下來，“不是。”謝明韻突然長揖下去，“是我，想起件舊事，有些失態了，姑娘見諒，嚇著姑娘了。”

　“你沒事就好，我沒事。”蘇囡差點想抹一把汗了，這位九公子，好看是好看，可是神神道道的，有點兒象爹。

　“沒嚇著姑娘吧？”謝直韻直起上，人已經平靜下來，看向蘇囡的目溫如月，帶著濃濃的關切。

　“沒事沒事，我這個人膽子大，沒什麼能嚇著我。”蘇囡忙擺著手表示一點兒也沒嚇著。

　這會兒的九公子，跟白天好象大不一樣，眼前的九公子，讓人很不自在，渾長刺的覺。

　謝明韻好象看出了蘇囡的不自在，往后退了兩步，一邊往前，一邊示意著周圍，“我剛剛走到這里，發覺這里才是賞景最好的地方，你看，”

　謝明韻指著山腳下的燈火明亮的平江城。“沒想到咱們平江城這麼繁華，你看這星星點點，簡直象星辰墜落，真是壯觀。”

　蘇囡看呆了，“呀！我從來沒這樣看過平江城，真好看。”

　“坐這里看。”謝明韻看著看的一臉驚嘆興的蘇囡，片刻，示意旁邊一間小小的亭子，輕聲道。

　亭子極小，已經打掃的極其干凈，鋪了厚厚的氈毯，四周圍了半人高的深帷幔。氈毯上放了張圓幾，上面茶水點心已經擺好了。

　蘇囡站在亭子口，看著鋪滿了亭子的雪白氈毯，猶豫了，的鞋子肯定很臟，要了鞋子嗎？鞋子什麼了？

　蘇囡猶豫的功夫，謝明韻看著，抿著笑，已經一腳踩了進去，經過，折扇在肩上輕輕推了下，“進來吧。我也累了，咱們喝杯茶歇一歇。”

　蘇囡看著謝明韻象沒看見地上雪白的氈毯一樣，徑直踩了進去，立刻跟在他后面，也踩了進去。

　奇怪的是，謝明韻的鞋子踩過后沒有什麼，怎麼踩過的地方，那麼明顯的兩個大鞋印子呢！

　蘇囡跟著謝明韻坐下，郁悶的看著面前那兩只明顯無比的鞋印子。

　謝明韻順著蘇囡郁悶的目看著蘇囡留下的那兩只鞋印子，笑起來，“一會兒我讓人拓下來，要是想做幾雙鞋給你，就不用找你要鞋樣子了。”

　“呃。”蘇囡被謝明韻這一句話說的，意外的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了，做幾雙鞋給？這怎麼象是婉姐兒的話？

　“你會做鞋？”神使鬼差一般，蘇囡口問道。

　謝明韻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現在不會，家里針線房上有幾個繡娘，鞋做的不錯，不過，想來做鞋也不會很難，以后可以學一學。”

　“做鞋很難的，我到現在沒學會，外婆說我要嫁不出去了。”蘇囡有幾分不好意思，被那幾個大鞋印子晃的有點兒傻了，怎麼能問九公子會不會做鞋……

　“不用學會，你那位表姐，謝直婉？看好親事了？”謝明韻大約看出蘇囡的不自在了，說起了閑話。

　“還沒有，正在看，今天上午，外婆和大舅母就是去相看人家去了，看了兩家，外婆說頭一家那家阿娘不好，說換豆腐，斤斤計較的厲害就不說了，換好了豆腐，非要人家再給一片干豆腐，人家給了，推起車，又手從人家那一筐黃豆里抓了一大把，轉就走。”

　蘇囡將目從那兩個大鞋印上用力移開，和謝明韻說外婆說的那些相親的事。說不清為什麼，覺得眼前的九公子雖然太好看太一塵一染讓人不自在，卻很能讓人信任，有一種和他說什麼都行，不用顧忌的覺。

　謝明韻凝神聽著，點頭贊同，“這家確實不好，不是因為計較，是因為再抓人家那把黃豆，品行有失，就看了這一家？”

　“還有一家，外婆躲在旁邊，聽那家阿娘跟鄰居先是抱怨了一大通家婆婆怎麼怎麼，又說等娶了媳婦就好了，多年媳婦熬婆什麼什麼的，外婆說跟大舅母沒聽完就走了，說這家門風不行。”

　蘇囡說起話，人就自在多了。

　“你外婆和大舅母這話，我也很贊，確實是門風不好，這樣的人家，媳婦嫁進去要折磨的。”謝明韻不聽，還想的很認真，這是他頭一回，認真的想這種事。

　“孩子嫁人很難的，這是外婆的話，唉！”蘇囡想到剛才燈影下的周青，一聲長嘆，婉姐兒很喜歡周二郎的，周二郎對也很好，可是……唉！

　“九公子，要是考中了秀才，舉人什麼的，或是以后做了，一定要有助力嗎？”蘇囡看著謝明韻，認真問道。

　“嗯，”謝明韻沉片刻，“這得看從哪兒說起，怎麼說了，為什麼想到這個？誰家想找個有助力的？”

　“那就是說，有助力跟沒助力，很不一樣了？”蘇囡很擅長于聽話，雖然謝明韻沒正面答的話，還是聽出來了。

　“也不能這麼說。”謝明韻失笑，他真是喜歡的聰慧，有多聰慧，他就有多喜歡。“這里頭復雜之極，你聽說過榜下捉婿沒有？”謝明韻看著神黯然的蘇囡，一顆心微微提起。

　“聽說過，有臺大戲，唱的就是榜下捉婿，一群婆拉著新科狀元，說我這家萬貫家財就一個獨養閨，那個說我這家老爺一品閣老，熱鬧的。”蘇囡想著那臺大戲，又想嘆氣，嫁人結親，門當戶對。

　謝明韻仔細看著的神，看樣子這助力不助力，跟有關，沒有兄弟，父親沒有再考的打算，更沒有續弦的意思，大舅和三舅家，幾個表兄弟都資質平平，學堂都考不進，秀才什麼的，不用想了。

　那就是……

　謝明韻帶著幾分小意，“是誰因為這助力不助力的，誤了親事？你十一表姐？還是你？你十三姐？”

　“婉姐兒。”蘇囡猶豫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早先，我兩個舅母，都是疼孩子的，這是我外婆的話，老早就留心婉姐兒，還有阿的親事，反正看到好人家就忍不住盤算盤算，這也是我外婆的話。

　有一戶人家，我在舅母盤算了好幾年，說家里門風好，人也好，反正，都好的，特別是人，人好，又有出息，去年就考進咱們學堂了，說是明年，最多后年，肯定能考出個秀才。

　我六表嬸家三表哥，也是學堂，也是這麼有出息的，剛剛阿說，六表嬸今天到家送重糕，跟我三舅母說了半天助力不助力的，說雖說姓謝，可姓謝那麼多，落到三表哥頭上的照應，能有多點兒？還得靠自己，說一定要給三表哥挑一門有助力的親事。

　三表哥這麼說，大舅母盤算的那家，肯定也是這麼想，唉。”

　謝明韻眉梢微挑，看著蘇囡試探道：“你說的這戶人家，是那個周青的？”

　“你怎麼知道？”蘇囡嚇了一跳。

　“你別這樣，學堂里的外姓子弟不多，能在明年后年考出個秀才的更，沒定下親事的，就周青一個吧？”謝明韻一邊說一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