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皋此言一出,諸位幕僚無不變。
確實,高崇文為儀仗使,帶五百神策兵來都好說,可一下子要帶五千兵來,這整個京師的態勢便頓時微妙起來。
相對應的,韋皋帶了兩千奉義軍牙兵,杜佑帶了五百清海軍牙兵,而高岳則是五百武毅撞命郎,一部分在京師外門,一部分在各自進奏院。
同時皇帝可以直接影響調度的,可能還包含京城北衙兩三萬神威殿後子弟軍。
「聖主這個旨意,還是有點不信任和威脅在里。」韋皋負著手,很是失的表。
「韋令,如之奈何啊?」劍南的幕僚們紛紛請示。
「不要慌,各自送封信去給杜遵素、高逸崧、杜君卿便好。」韋皋氣定神閑。
很快,封禪度支使杜佑和王紹便公開抗表,稱皇帝調派五千神策決勝軍為儀仗,自鄯城行數千里到京師,勞人傷財,滋擾甚廣不說,還會削弱對西蕃的守備力量,如皇帝想讓高崇文為儀仗使,便讓其輕車簡從,領十餘騎近侍進京便好,儀仗隊伍就近以神威殿後子弟為主,最為穩便。
而神威左右軍營地里的士卒,聽說皇帝要讓什麼神策決勝軍來當儀仗隊,各個忿忿不平,抱怨聲之大,也流布在。
皇帝召見杜佑,反覆辯論,然則杜佑就是不鬆口,那邊國庫左右藏態度也和杜佑一致。
最終五千神策決勝軍還是無法開赴京師:軍隊的資裝費和人馬糧草可全靠度支司發給,皇帝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要王紹不點頭,怕是高崇文帶著隊伍,還沒走到秦州就得嘩變崩潰。
不甘心的皇帝便又生一計,他說京西的神策軍營各自有戍防要務,不徵調便算了,然而朕的京東神策軍營先前在平定淮西時也立下過汗馬功勛,便讓他們出五千兵馬來扈從朕封禪華岳,如何?
判三司的王紹很快上奏解釋說:同華、陝虢、金商各地區,都出不神策軍卒,集中在華岳,於華州刺史的督導下營修封禪所需的祀臺、宮殿、道路橋樑,沒辦法再給陛下提供儀仗。
一番較量后,屈從的仍然是皇帝。
於是高崇文只能遵從中書門下的決議,領著十位隨從啟程。
高崇文來到京師,於延英殿拜謁皇帝時,是六月中旬。
距離華岳封禪大典的出發時間,已不到一個月。
群臣便上奏,稱陛下封禪時,長安城理應留守一位宰相,主持政局。
這留守宰相,自然是韓洄。
接著群臣又說,是有宰相留守還不夠,還應該讓皇太子監國。
結果皇帝聽到這個提議后,心中很是驚慌,就請求眾位說,「皇太子弱多病,這次封禪朕希帶他一起前往,祈求金天王能讓太子康健,從而更好地繼承將來的國祚。」
「自古封禪儀注,不曾有人皇和儲皇一併登封的故事。」眾臣一口回絕。
皇帝大怒,「你們不是要藉著封禪改制的嘛,朕希和太子一起去,雖然和古代儀注不甚吻合,但也是可以改的!」
此刻杜黃裳便提議說:「登封舉辦祭禮,陛下在山頂上的圜臺,舉行初獻;而可由普王和通王,帶領大臣,在山下的封祀臺舉行亞獻和終獻。而太子則擔當監國重責,不可輕率離京。」
「朕就是要改這個封禪儀注。」皇帝繼續發著脾氣。
可群臣們都說,封禪在即,陛下不能再輕率加以修改,不然一旦耽擱時間,那就大了。
浴室殿,結束朝會問對的皇帝靜默地坐在案幾前,他在之前,讓高品宦孟誠和第五守義,前去院,詢問太子李誦,希李誦出面表態,希和朕一起封禪華山。
兩位去了足足一個時辰,迄今沒有回來報訊。
壺長長,夏末的星河也高了許多,璀璨地懸在大明宮的上空,心力瘁的皇帝用手支著腮幫,依靠在幾上,然後對侍從在外的宋若華吩咐:
「從明日開始,全國都要斷屠宰,而朕也不能再食酒,只能吃齋素,學士為朕去張羅些酒和羊來。」
「陛下先前就有目眩的癥狀,太醫囑咐您要飲無酒,食無。」宋若華規勸說。
皇帝苦笑著說放心,朕只是稍稍吃些,封禪結束后,朕便聽從道場諸位上清師的建議,開始服食養生——你去吧。
宋若華只能領命。
不會兒,酒和羊都來到,皇帝拔出匕首,切下片白煮羊,送口中細細嚼,吞咽下去,再是一口酒,孤獨的一人,自斟自飲自食。
良久,有聲音打破了浴室殿的沉寂,隨著陣兒的笑聲,是王承岳踢著鞠球,來到了耳室和正廳的夾廊間。
然後他看到了獨自在吃飯的外翁,便抱起了鞠球,來到外翁前,「外翁,為何吃羊不帶上我。」
皇帝有些怔怔地看著小承岳,這段時間這孩子始終伴在自己旁,由宋家三姊妹教育養。
「承岳,外翁年齡大了,人年齡大的話,總要被人嫌棄的,所以有些好的東西,只好自己獨。」皇帝的話中,有說不出的苦楚。
「可外翁你不是皇帝嗎?那麼多拿著白板子的大鬍鬚,還有沒鬍鬚的,整天都繞著你轉呢!」
「等你長大就明白,皇帝......皇帝做到最後,就會把周圍的人,還有自己,做到冷冰冰,半點人味道都沒有,那味道,可是比這白水羊還要淡,還要薄......」皇帝言畢,百,仰面飲下滿滿一盅酒,接著便覺得心中犯惡,眼睛也開始模糊起來。
「爺!」
突然,找尋小承岳而來的靈虛公主,臉發白,扶著柱子,和父親和小承岳保持著三丈開外的距離,可不敢靠近。
因為看到,皇帝手裏拿著寒閃閃,切的匕首。
皇帝看看兒,又看看外孫,接著也到匕首,便急忙把其哐當聲擲在旁邊,來免除誤會,「萱淑,你也在旁邊席中坐下,陪陪朕。」
靈虛低著頭,艱辛而痛苦地邁著步子,最終靠著西側的茵席上坐下來。
剛待說些什麼,孟誠和第五守義立在門前,小心翼翼地對皇帝說:「院那邊......」
看到二位的神,皇帝什麼都明白了,他往後仰倒,用手抖著扶住了臉面。
靈虛見到,淚從父親指間滿溢而出,無聲地流淌下來。
「什麼人都算了,哪怕是陸九,哪怕是韋皋,哪怕,哪怕是太子,可朕始終想不明白,為何高三會這樣對待朕......」皇帝抖激的聲音,讓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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