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小口吸著茶水。

玉團兒看著他，眼神繾綣：“你是個急脾氣，喝不得熱茶。”

阿貍放下茶杯，結艱難地了：“你要去南越國了，明日便出發，你準備一下。”

玉團兒“哦”了一聲，仿佛和沒什麽關係一般。

兩人都陷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後還是玉團兒先開口了，說：“阿貍，你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沒有。”阿貍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帶出了些許緒，那是一種抑製不住的恨意。

“沒有啊……”玉團兒自嘲地笑，“沒有也是對的。你現在心裏恨毒了我吧。”

阿貍別過臉：“多說無益。我隻是想告訴你，老老實實去南越國，不要興風作浪。以後，沒人再護著你了。”

玉團兒臉上綻放出笑容：“我知道，你一直護著我。阿貍，不管你信不信，即使落到今日的境地，我恨很多人，但是唯獨不舍得恨你。”

阿貍沉默以對。

“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我。否則不會這般催促我離開，你去求了皇太是不是？”

“皇太想殺我，你爹也想殺我……你上的傷，是被你爹打的吧，是為了我，對不對？”

阿貍站起來：“你收拾東西吧，我先走了。”

他不想回憶過去，也不想再有任何糾葛。

他怕繼續待下去，自己心裏那些脆弱是控製不住地顯出來。

對於阿貍來說，事發生之後，痛定思痛，他才發現自己確實錯了很多。

如果他早點迎娶玉團兒，或許就不會墮這樣的黑暗。

可是姮姮說，壞人永遠是壞人。

作惡的念頭像沉睡的火山，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

阿貍心裏太難了，難到現在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想，等玉團兒離開之後就好了。

痛歸痛，所有的痛，自己慢慢消化，這也是他該到的懲罰。

“等等。”玉團兒站起來拉住他的袖子，仰頭看著他，哀哀求道：“阿貍，我明日就走了，多陪陪我好不好？”

阿貍想甩開的手卻沒有甩開，沉著臉不說話。

“你為什麽不罵我？甚至你打我，我都不會怨你的。”

阿貍不說話。

但是他心裏是覺得，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錯。或許很多人都有立場責怪玉團兒，唯有他，不配罵。

對他的那些陪伴和照顧，已經深深刻在了心裏。

“你好好過吧。”阿貍道，“我希你過得好。”

說完，他一一掰開的手指。

“我過得好，你就不疚了，對吧。”玉團兒自嘲地笑道，“好，阿貍。我好喜歡你，肯定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阿貍轉大步離開。

走到門口，他忽然聽到茶杯落地的聲音，不由頓步回頭。

玉團兒定定地看著他，笑如花，然而手卻維持著虛虛握杯的姿勢。

說：“阿貍，我吞金了。你說，我會不會死得很難看？”

“騙我的，你騙我的是不是！”阿貍快步回來抱住要摔倒的，用力晃著，“玉團兒，你騙我的對不對！”

“我如果不這樣，你怎麽能抱抱我呢？”玉團兒在他懷裏仰頭看著他，目中有繾綣的意、不舍和不甘心。

出瑩白的手他的下，“如果我說，我用一死，換你抱抱我，你會不會疚？”

阿貍眼眶中有淚意，打橫抱起來：“我帶你找我娘去！我娘會有辦法的！”

“不要，我不去。我不想見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玉團兒道，“阿貍，我時間不多了，你陪陪我，聽我說說話好不好？”

阿貍眼角淚水落：“都是我的錯。”

“不。”玉團兒手去他的淚，然後把指尖放到裏吮了吮，“阿貍，有你為我落淚，我死後不用下地獄吧。但是其實，如果來生還能和你在一起，我願意承任何痛苦。”

“皇太對我不放心，你爹對我不依不饒。”笑了，“我是我娘的兒啊，我骨子裏就留著狠的，所以我這種人，隻有死了才能以絕後患。”

“阿貍，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其實我很自私，我死了，我想你會永遠記住我的。”

阿貍聽著說，翕著，說不出話來。

他們兩個，一個能言善辯，一個沉默寡言。

曾有人開玩笑，玉團兒一個人把他們兩個人的話都說完了，事實上也確實差不多。

“阿貍，我還想，我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不好？”

說完這話，一直耷拉在下麵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握住了一把匕首，猛地向阿貍口紮去。

阿貍其實能躲過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擔心會摔到他，他一不地生生了這一刀。

“你……”玉團看著殷紅的鮮染紅了他靛藍的服，淚水奪眶而出，說，“阿貍，你過我對不對？”

“——過——”阿貍抱著坐下，緩緩重複，“——過——”

“那就夠了。”玉團兒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從麵頰上落。

說：“你知不知道，為了討好夫人，其實我一直在學醫。”

阿貍沒說話。

他知道，所以給找了一個懂醫的丫鬟，那是他娘帶出來的弟子。

可是他不想說。

他想，他們之間的孽緣，這一世，就劃上句號吧。

他死了，他娘一定會很難吧。

“我其實聰明的，學得很好。”玉團兒道，鬆開了手，用帶的手去他的臉，“所以我知道心髒在哪裏。如果剛才你躲了，說不定真能被我紮中心髒呢。”

“阿貍啊，阿貍……”玉團兒又哭又笑，“我舍不得你啊！我你啊！你帶著我留給你的傷疤活下去吧，讓你後來的人知道，曾經有一個人，差點就在你心上留下了位置。阿貍，阿貍，我好喜歡你，我你……”

玉團兒死了，死之前紮了阿貍一刀，堪堪避過了要害，然後自己死在了阿貍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