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前，夏寫信告知郭明說劫奪琥珀有。他從董梅口中獲得極為可靠的消息，不敢怠慢，先將郭明約來濮再從容圖之，因為琥珀面的日子未定。夏為了邀功先雇下了方彪等三個歹徒為他拐牡丹——郭明以前在某次宴會上曾見過牡丹一面，並在夏面前出過有意於的意思，故夏乃有如此計算。昨天一早，夏趕到白玉橋下見到了郭明，稟報了牡丹之事並帶來了更大喜訊——郭明當天夜裡便能將琥珀弄到手。夏詳細告訴了郭明董梅與琥珀如何約定了龍船賽后在董邸翡翠墅的亭閣中會面，十金錠買下那顆傳說中的珠。他說只要郭明設法將董梅支開，他便可冒董梅之名去翡翠墅見機行事。郭明聽罷大喜，因為此計功，一來可將琥珀弄到手挾去京師，二來還能平白到手十金錠。郭明雖也疑心那顆珠的存在，但他只暗自埋在肚裡，不聲。

「黃昏，他乘卞嘉帶他去白玉橋酒店會宴時，在董梅酒食里投了毒，而夏則按約去翡翠墅將小關進舍。一旦夏來通報他已將琥珀關在那亭閣里，郭明便親自趕去翡翠墅抓他的『小』。此外，郭明還將大筆賭注押在卞嘉的船的輸場上。他又令夏與那三個歹徒解約，這時郭明的興趣全在琥珀上，那個普普通通只是略有些姿的牡丹已不屑一顧了。」

窗外，雷聲隆隆由遠而近。狄公沉默了一晌，看著行將變作的天，思慮著可能發生的人事的變作。

「那麼，老爺，郭明昨夜竟還有閒逸緻來看看你的船，這又是為何呢？」

「這問話我也自己問過自己。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郭明有意在我面前面以證實他龍船賽時始終在場，只是到深夜才回到白玉橋的船上。事實上郭明上船來走我的那枚『白板』給了夏后便匆匆趕回白玉橋了，心急地等候著夏來報喜訊。深夜，夏趕來白玉橋報告他事弄糟了，他不得不殺死琥珀，只帶回來十金錠。因為已有人尾隨他去了那亭閣，他險些被人抓住，哪裡還敢在亭閣里細細搜尋珠。

「郭明幫夏包紮了便催他趕快回城，又約定了他第二天一早一起去那亭閣找尋珠。不過他要夏化裝一番，免得引起城門守卒的留查。郭明自己則早約定了卞嘉來翡翠墅看產業當是名正理順。——第二天一早，仍是那段老話：夏不提防時被砸破了頭，被扔出到矮牆外的小里。中午，同樣搶先一步趕去老君廟后那宅子勒死孟老太——這毋需贅述了。」

洪亮不由問道：「然而今天早上郭明見了夏死時為何猛吃一驚，當即嘔吐了出來？他照例是早有預備的。」

「正是早有預備他才可能裝得那麼真！——我們三個正注意那可怕的時，他卻轉過臉去將手指塞進了自己的嚨。」

衙終於回來了，笑地開口稟道：「老爺，我在水西門下那條船上等候了半日，最後還是將郭明帶來了衙門。船主告訴我說郭明與他的夥計孫偉吃過午飯便去街上採辦貨了，孫偉獨個先回來，他說郭明到市橋那邊去商洽一樁買賣了。我想那狙擊卞大夫的暴徒還未抓到呢，不由心中警覺，立即趕到市橋那邊，卻見郭明正在半月街上一爿小藥鋪里。我宣達了老爺的旨意，他聽說老爺有請忙答應跟我來了衙門。一路來，他態度雖謙恭只是問長問短，羅唣未休。此刻他正在外廳值房等候老爺傳見。」

「嗯」。狄公面喜。又問洪參軍：「卞嘉在哪裡？」

「卞大夫正在街里后廳與仵作一起品茶下棋哩。老爺，他已寫下了孔廟前街發生之事的本末詳。楊掌柜寫的那證詞我也帶來了。楊掌柜他鋪子里有事已先回去了。」

狄公轉臉對衙道：「你去告訴郭明我刻便要見他。不過我同他談話時想讓柯元良、卞嘉都在場，這只是私下的敘話，非公堂衙廳的訊問鞫審。故我已決定假柯元良府邸同柯元良、卞嘉和郭明一起聊聊，一邊品品茶。此刻你就備下一頂遮簾小橋將郭明和卞嘉先領去柯府，並傳我話與柯元良，就說我想在柯府書房裡與他們三人閑話一宵，並無他意。那書房十分的雅潔幽靜，昨夜我去柯府，柯元良正是在那裡款待我的。你告訴柯元良說，我這裡一些例行公事料理完畢便親自趕來。」

衙答道：「老爺許多吩咐卑職聽得明白。」

狄公又說：「你將郭明、卞嘉送去柯府後立即回衙里來聽候調命。」

衙鞠躬退出書齋。

洪參軍略有所悟，說道「老爺將這三個嫌疑弄作一起，倒是高著，好教他們互相猜疑，言語齟齬，你在一旁冷眼看覷，那真兇便不難形。」

狄公微笑道：「洪亮所言極是。此刻我委派你一個重要差使：設法與我弄來一條木頭手臂。」

「木頭手臂？」洪亮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

「你去楊掌柜鋪子看看，不妨向他借一條來。我見他店鋪后橫七豎八倒著許多佛像，有泥塑的，有木雕的。作坊里木匠往往先雕出了許多手臂放著，只等佛像的子雕才將手臂安接上去。我想要一條左手手臂，與真人的一般大小。並請楊掌柜將那手壁漆白，再在手指上戴上一顆廉價的紅玉石銅戒指。——今夜我與柯元良等三人會面時正需用它。」

紙窗外忽然曳過一道刺目的閃電，照得書齋亮，接著一聲震耳聾的雷鳴。涼飆驟起，暑氣全消。

狄公道：「看來這天片刻之間便有大雨，洪亮你坐一頂小轎去，快去快回。我在衙里等候，時間迫，等你回衙來我才細細與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