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他便在我那裏留宿，今天一早，他扮作個木匠先行出南門去了翡翠墅。我則騎馬出南門走三里便下到一條爛泥徑，輾轉幾農舍，穿過一片稻田，上了曼陀羅林的東緣。那裏有三株高大的白榆樹標誌著曼陀羅林的人口。從口進去，穿過林子間一條狹窄的小徑便可直到白娘娘神廟。倘若一直沿林子邊緣繞行，不多路便是董邸翡翠墅了。——原來三株白榆樹起正有一條小路將曼陀羅林繞了一圈，一直到董邸翡翠墅背後終結。——那裏的路我極是稔，過去我在那裏還挖出過好幾塊石碑哩。

「夏早到了翡翠墅，他已將那亭閣里裏外外翻了個遍，但還沒有找到那顆珠。董梅哄騙他將珠藏在了一個十分的角落，夏不知其中緣故，白費了許多工夫。我對他說再去亭閣外那圍牆邊找找，他出來亭閣剛走近圍牆，我乘他不備撿起一塊大磚砸破了他的腦殼，然後將他的扔到圍牆外的一條小里。當我循原路剛出的翡翠墅門樓，我見郭明那吝嗇鬼沾沾自喜地走來了。」

狄公又問：「你是不是在路上認出了牡丹才趕去老君廟后勒死孟老太的」

楊康年輕蔑地看了一眼狄公，滿不在乎地說：「這都是夏這廝為了討我好乾下的蠢事。今天中午，我見三個無賴和牡丹被眾人簇擁著去公堂，心中便覺不妙。那三個無賴上了公堂，必將孟老太招出，而孟老太這個拉皮條的老巫婆又必將我招出。一不做，二不休，我急忙先一步趕去孟家，一條綢巾將結果了。——狄老爺，我想說的也只是這些——夠冗長的了，不瞞老爺說，我以前小覷了老爺，認為你與你的許多前任一樣都是平平的庸，並不曾正經放在我眼裏。如今才知道老爺手段不凡，正是我的剋星哩。」

狄公示意衙卒上前將楊康年鐵鏈鎖了，又上了手枷。

「楊康年，你之所以對金鏈和琥珀懷有如此刻毒的怨恨和嫉妒，正因為們都拒絕了你卑污的要求，你對倆都是兇惡的罪人。」

楊康年輕蔑地嗤了一聲，說道：「老爺，最好不要將金蓮、琥珀相提並論。當然我對琥珀發生過興趣，小小年紀時便萌了一種奇異的。然而究其實只是一條的小狐貍，家中有了這般人就如木中之蠹、米中之蟲，最是損元氣的。一個花枝般的子，他柯元良一把年紀，風前殘燭，哪有許多神對付？如今果然出乖醜為柯門之玷污，這老烏還蒙在鼓裏為哭奠哩。

「至於金蓮，乃真是純潔無暇的一塊玉壁，通有聖潔的輝出。一塊古碑，一尊鼎彝，一件金瓶瓷，一枚玉珍珠，雖值巨價，但怎抵得上金相玉質、典雅莊重的金蓮？你佔有了，會日日顯出新的魅力給你新的快樂和安。我長年累月地思念著，沉溺在對的癡心中。我連做夢都在看覷、。。四年前殺死了我，奪走了我的靈魂。只輕輕一擊便摧毀了我的神志，放走了我的三魂六魄，我變一個畸人，一空軀，一個心靈空闕的廢。——從此惶惶不可終日，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生命之火都熄滅了。

「但我復活了，我的冤魂嗷嗷屈，我決不饒恕那個曾經過我、勾引過我又最後將我一邊拋閃的小狐貍。琥珀使我再次陷生命的絕境，可惜我不能親手將捆縛上白娘娘的祭壇，了我心頭之恨。老爺，押我下去吧！你們斬的、磔的、剮的只是一無知無覺無魂靈的，一塊多餘的死。」

狄公點了點頭，衙卒將楊康年帶出書房，押下了走廊。

狄公重新坐下，拭了拭前額的汗珠，又呷了一口茶。

郭明急忙問道：「狄老爺，楊康年欠了我一筆不小的債務，他曾向我買了兩顆『貓兒眼』，賒著銀錢。府在楊康年被判斬后籍沒收的家財中是否能折扣出這筆錢償還與我——當時的契書我還保留在京師賬房裏。」

「那當然可以，郭先生，」狄公睏倦地答道。「你明天早上來公堂作個證人，案子結退堂后你便可以自由自在漫遊或做你的買賣去了。」

郭明嘆了口氣說道：「畫人畫面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這楊康年道貌岸然，宇軒昂，端的像個人，誰知卻是個殺人的魔王，人的巨。老爺，今夜之敘會真是別格調，我郭明端的益非淺。不過，我思量來狄老爺必是事先識破楊康年和卞嘉兩人，才安排出如此一幕戲文。」

狄公含糊地嗯了一聲，只求擺他的糾纏。

「妙極，果然不出吾意所料。但，狄老爺，小民還有一句不知高低的話要說：老爺你也疑心過我郭明殺人吧？不然……」

狄公甩袖轉過了臉去，他討厭這張碎舌。

郭明乃知趣告辭，洪參軍趕拽著他出書房，下了走廊外的樓梯。

狄公見郭明走了，乃從袖中取出那隻白手，小心將白手肘部與下面粘著的烏背殼分開。那烏一不，頭與四肢都在殼裏，看樣子早已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