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虎國大夫人李氏已亡故數年，現在是二夫人錢氏主持家務。錢氏好不容易熬到大夫人一瞑不視，被丁虎國扶了正，掌了權柄，因此整日擔心大權旁落，生怕別人瞧不起，不聽使喚。這樣的人自然不好侍候。三夫人張氏斗大的文字不識幾籮，一天到晚來手，飯來張口，實為一行走。但脾氣尚好，只要一日三餐服侍得妥妥帖帖，停停當當，也就無事。四夫人姓王名月花，本地人氏，丁虎國於大夫人亡故后才娶的。這四夫人正在韶華之年，生得蓮臉生春，秋波送眉，走起路來裊裊婷婷，娉婷風韻的段出一人的狐。加之齊紈蜀錦，白綠黛，瓔珞繽紛，璋佩丁東，更添三分妖嬈。整天不是變著法子從二夫人手裏弄銀子，便是對著菱花寶鏡梳妝打扮。

丁秀才夫婦居於一獨立舍，小倆口合巹④數年，至今膝下猶虛。夫人其貌不揚，又比丁秀才年長幾歲，然都博學多才，是個四書五經無所不通的婧⑤。丁秀才乃一風流年，早存納小之心，每與之商量，都不依。丁秀才仍春心不死，又想在年輕婢中間幹些拈花弄草的勾當，但宅中侍婢均為良家子，誰也不肯從他。們本來就想離開那是非之地，也就不怕冒犯丁秀才。

狄公了解了丁宅各人的脾特點，自思黑蘭這一趟差總算沒有白遣，正要誇，黑蘭卻又開了口：「老爺，今日上午我收拾丁秀才書房，趁機將他信札文稿略翻了一翻。」

狄公不樂，冷冷說道：「我須不曾你翻他書房！」

方正聽了，對兒怒目而視。

黑蘭臉上泛起紅雲，忙解釋道：「老爺，我在一隻屜的最裏面見到丁爺寫的一札詩稿和書信，出於好奇，便打開看看。那文筆、格律我自是一竅不通，但從我看得懂的幾句詩文來看，其容寫得十分奇特，非同一般，故我將詩稿和書信拿了出來，請老爺過目。」說完，於袖中將一紙包取出，恭敬呈上。

黑蘭如此冒失，一壁廂早氣壞了方正。狄公向他溜了一瞥，低頭將詩稿，書信略翻了一翻，說道：「都是些艷之詩，有的詞句甚為污穢，你看不大懂倒是件好事，書信也都是書，無非還是寫些風月之事，落款均為『禕跪拜』。這些艷詩書均未送到人手中，丁禕分明是借作詩寫信發泄他的慕之。」

黑蘭上話來：。夫人是有名的香閨才，丁爺是本會給寫這些東西的。

方正本來有氣，又見兒如此放肆，再也忍耐不住，手一掌打在黑蘭臉上，高聲喝罵道：「小賤人！老爺不問你，我看你還敢饒舌！」又轉向狄公，深表歉意道：「都怪我家教不嚴，這個小冤家野調無腔，尚請老爺大度包容！」

狄公道：「方緝捕休妄如此，等我們將此命案一結完畢，我要為令擇婿主婚，再任的姑娘一旦有了婆家，整日忙於孝敬翁姑，侍候夫婿，疼兒，自然也就安分了。」

方正一再拜謝。黑蘭挨了父親一頓打罵，又氣又惱，但終究沒敢再吭一聲。

狄公食指輕敲書信、詩稿。說道：「黑蘭聽了，我馬上命人將它們謄抄清楚，今日下午你將它們重新放回原。你的差使幹得不錯，還要繼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過不得再去打開關嚴的屜、櫃櫥之類。明日再來向我報稟。」

方正父離去后，狄公喚來陶甘，吩咐道：「此有一札艷詩信，你拿去抄繕複製，再仔細從字裏行間理理線索，找一找到底誰是丁禕的人。」

陶甘向詩稿溜了一眼，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註釋：

①鬩牆：在牆爭吵，指兄弟失和。鬩：讀『細』。

②芻蕘：讀作『除饒』，割草打柴,也指割草打柴的人。

③姽嫿：讀作『詭畫』，閑靜好的樣子。

④合巹：舊時結婚男同杯飲酒之禮,后泛指結婚。巹：讀作『』。

⑤婧：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