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命陶甘打點鹵簿儀仗,扈從轎馬,限時啟程返京。諸項置善後委託溫都督親辦,梁府家業歸由蘭莉一人承繼,嘉勉倪天濟,鮑寬,杖責姚泰開。—一落實,乃悶悶坐在西廳書房靜思。
柳道遠的案子固然是結束了,三太子登基大勢所趨。但王太監、法明和尚看來是輕易罰不了的。娘娘雖暫時含忍,但咄咄人之威勢終要釀更替唐祚的氣候,恐前三省臺閣都沒可奈何。自己的前程也在未卜中,逞論垂勛於竹帛了。
狄公看了喬泰一眼,慘淡一笑:「喬泰,沒想到你我多年違隔今番又在一勘破了這廣州案,也是緣法相投。不過,我可以斷定這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破案了。——我再不會親自去與各種罪犯打道,較量智勇,籌算棋局了。回京后,我打算辭去大理寺卿的職。我老了,與梁溥的對奕中,覺得力不從心。
「喬泰,你跟隨了我這許多年,屢立奇功。馬榮他已了家,有藍白、緋紅一對孿生姐妹,何等滿。我見汀耶、丹納這一對孿生姐妹,也有意嫁你。刻我便傳倪天濟先生到衙門,當面說合,令他收拾金珠幣帛,以為房奩。倪先生也敬重你,想來是不會費許多口舌。攜回京師,即可婚。——日後我致仕退野,有你兩個好友日日為伴,四個媳婦賢慧款待,這晚景也何其樂耶。」
喬泰滿面,從中恩道「老爺疲憊了,我們上樓閣去稍稍休息吧。陶甘打點再快,亦需申牌才能啟程。」
狄公答允,兩人上來樓閣寢房。喬泰在地板上草草鋪了一層蔑席,躺倒便睡。狄公上床,解帶寬。窗外正有一微風,整個衙府靜寂十分,兩個很快便沉沉睡。
突然窗外黑影一閃,跳一個人來。蒙面遮眼,臂擔。手執一柄彎刀,輕輕到狄公床前。低低幾聲獰笑,正要舉刀行刺,忽見桌上擱著狄公那柄雨龍寶劍。那人將彎刀在腰上,探手去取雨龍劍。
他輕輕拈起雨龍劍,觀常片刻。猛地一,果然寒鋒冷閃出。一時急,劍鞘落地,「當嘟」發聲。
狄公、喬泰同時驚醒。那人對準狄公間猛力刺。喬泰後背飛起一腳,踢著脛,一劍刺空,不覺惱怒,返向喬泰殺來。喬泰猝不及防,雨龍劍已刺他的膛,頓時流如注。
狄公從地上拾起劍鞘,那人舍劍剛要揮腰后出彎刀,已被狄公劍鞘猛擊額面,五碎裂,抱頭倒地。——狄公上前撕開蒙面,原來是個胡人。
狄公將喬泰扶定放平在床上。喬泰道:「他就是曼瑟。」又微微一笑,閉合了雙眼。
陶甘及四名衙丁趕到樓上寢房,大驚失,忙報信於溫侃。
仵作拔出雨龍劍,調敷了金瘡葯。喬泰已脈息寢微,奄奄一息。
狄公潸然下淚,遍冷麻,半晌無聲。
陶甘將雨龍劍拭凈了,鞘,與狄公。狄公泣聲道:「我與喬泰,以此劍相,以此劍……永訣。」說罷將雨龍劍平放在喬泰上。
「這柄寶劍已沾了喬泰鮮,我豈能再將它佩在上?」
喬泰眼含熱淚,最後了一眼狄公,翕一下,靜靜閉上雙眼。
都督府衙門前院,狄公的轎馬儀仗已編伍就緒,馬蹄嘶刨,幡旗獵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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