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的笑容帶了一詭:“你很快就懂了。”說著,他隨著椅子搖搖擺擺,將吃了半個的桃子隨手拋出去,遠遠砸在李敏德的頭上,“喂,你,過來!”
桃子砸在李敏德的上,又咕嚕嚕的滾到地下。李敏德漂亮的白袍上,一下子滾落了一道髒汙的印子。
他猛地回過頭來,盯著涼亭裡的人。
“哎,把那桃子撿起來吃了……”高進在搖椅上搖晃,“這在如今可是稀罕,賞你嘗嘗鮮……”
周圍的丫頭媽媽們都低下頭,掩住角幸災樂禍的笑容。
李敏德看著那桃子,低下頭,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道亮,隨後湮滅不見。
他答應過母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須忍耐。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留在李家。
手從地下撿起已經砸的稀爛的桃子,李敏德角出一冷冷的笑容,他仿佛察覺不到那桃子很髒,用手了,張口咬上去。
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三皇子拓跋真,他瞇起眼睛,這個孩子到底是年紀小不懂的這是侮辱,還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好不好吃啊?”高進在驚愕過後,出得意的笑容,高聲問道。
“好吃,謝謝表哥。”李敏德長長的額發遮住晶亮的眼睛,隨後他迅速抬起頭,出溫順的笑。
勾勒出他的形,瘦瘦小小一道。
有人在驚訝的氣,有人啊了一聲又被人很快捂住了……“三爺真的吃下去了!”“哎呀,好髒哦!”“真是下三濫,連這種東西都吃!”“不過是一條流浪狗嘛,主子沒了,自然要向別人搖尾!”
“小姐——”白芷擔心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那些人竟然這樣辱一個年。三爺一向心高氣傲,他能忍這種恥辱嗎?
李未央遠遠看著,皺起了眉頭,當看到李敏德的表現,怔了一會兒,然後,心頭升起濃濃憐惜。
站在那裡的年雖然還是一般的俊俏,卻顯得越發消瘦,亦早不複當初的驕傲。
敏德……
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庇護,失去了在李家立足的本。他無可去,不得不對那些欺辱他的人出笑容。
一顆耀眼的明珠,因為世俗的殘酷,蒙了塵灰,磨了鋒芒。
高敏哼了一聲,說道:“你在李家長大接過禮義廉恥的教育……呸,竟然做出這麼低賤的事,太丟臉了!”
“哈,不過是一條狗而已。”高進大笑一聲,跳下來,三步兩步到了李敏德面前,居高臨下的仰著下睨他,滿臉的鄙夷與挑釁。
李敏德的表,十分的平靜。
高進故意要惹怒他,冷笑道:“怎麼?我說的你不服氣麼?”
高敏撲哧一聲,忍不住大笑起來。
拓跋真淡淡一笑,這個年,還真是有意思。
李未央遠遠看著,眼睛裡有一酸,忍不住想:敏德現在在想什麼?當他用這樣的姿態面對一群欺負他、辱他、折辱他的人面前,究竟是如何忍這一切的?
不知為什麼,會為這個年的境遇如此難過。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一個年這樣承屈辱?為什麼要將他的驕傲碎的如此幹淨徹底?這麼鮮淋漓的一種痛苦,連一個旁觀者都承不了,更何況一個年。
然而李敏德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睛原本看上去像一潭死水,而今笑容一起,就讓人無法移開目。他眉一揚,眸流轉的悠悠道:“我當然……是服氣的。”
高進愕然,呆了一下:“你說什麼?”
李敏德恭聲道:“表哥做的都是對的,我無話可說。”
高進了鼻子,突然有點悻悻然,又盯了他幾眼,“你可不要玩什麼花樣。”
李敏德忍不住將自己袖子裡的手又輕輕握了些,臉上的笑容卻一如往常:“表哥,我是個份低賤的人,完全不能和你相比,怎麼敢和你玩花樣呢。”
高進見他這樣,冷笑一聲,突然奪過一旁丫頭手中的酒壺,兜頭就往李敏德的頭上灑下去。
酒水一下子打了年的頭發,他的眼睛也仿佛浸潤了酒水,變得無限冷漠,只是一瞬間,又恢複了平靜,高進不屑,索高高舉起酒壺就向李敏德的頭上砸過去。
周圍的人都出不忍目睹的神,李長樂勾起了角。
拓跋真始終低著頭喝茶,一言不發,這是李家的爭鬥,與他無關。
“住手!”突然,高進的手被人架住了。
高進大怒:“李未央,你好大的膽子!”
“表哥,天化日之下,你這是要對三弟做什麼?”李未央的聲線清潤,仿若朗朗的風,帶著難以描述的一種輕,可說出的字,卻又顯得冷冰冰的。
高進冷笑道:“關你什麼事?!”
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說要請三弟去荷香院一趟,表哥有什麼不滿嗎?”
高進面一僵,隨即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被痛打了一頓之後,他從骨子裡畏懼李未央,今天若不是這麼多人在這裡,恐怕他的肚子都要打。
高敏突然走了過來,此時冷冷視著李未央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和我二哥說話。”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敢問敏表姐,你二哥是何品級?”
高敏一怔,高進是個浪子,哪裡有什麼品級,那一邊,李敏峰兄妹的神卻變了,李長樂下意識地了自己的額發,上次為了留下來,不得已采取了激烈的手段,因此留下了淺淺的一道疤痕,每次看到李未央,都在提醒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也更加憤恨,淡淡道:“表姐,三妹的意思是,堂堂一個安平縣主,表哥沒資格在面前說話。”
這話一說,便顯得李未央囂張跋扈了,五皇子皺起眉頭,道:“不過一個區區二品的安平縣主,竟然這麼說話!”
五皇子拓跋睿看到李長樂眼睛就發直,李未央也不指他說出什麼好話,聽到這裡不過微微一笑:“五殿下,怎麼您覺得二品太低了嗎?哎呀,其實未央對陛下的賞賜已經很滿足了呢,沒奢過一品,不論品級,這都是陛下親自冊封的,您說是不是。”
拓跋睿果然不悅,“李未央,你不要得寸進尺。”
“五殿下說未央得寸進尺,我真是惶恐呢。”李未央悠然道,漆黑的眼睛裡流著些微的諷刺。
拓跋睿,你真是被李長樂迷得忘了皇宮的大門往哪兒開,就算安平縣主再不值錢,那也是皇帝親自冊封的,天下由一個員子一下子被封為縣主的,恐怕僅一人,皇帝的威嚴,縱然是皇子,也容不得他僭越。
果然,拓跋真咳嗽了一聲:“五弟,安平縣主說得對,的縣主之位是父皇親自冊封的,高公子的確不該在面前大呼小的。”說著,他的目不由自主落在李未央的上,聲音越發低沉了:“五弟一時莽撞,還請縣主不要怪罪。”
“您說哪裡的話。”李未央笑道,“我哪敢怪罪皇子殿下呢。”
“高公子剛才,不過是和三公子開個玩笑。”拓跋真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而高進直覺的道:“我才不是開玩笑!”
拓跋真輕輕一哼。
高進了脖子,卻又見眾人都盯著自己,有點難堪:“三殿下,這丫頭——”
居然還不知道進退!拓跋真沉下臉,輕叱道:“閉。”
高進嚇得頓住了,高敏看著李未央的眼神越發的嫉恨。
李未央卻只是笑著向一旁的李長樂,果然見的眼睛裡,流出一抑不住的恨意。
拓跋真如今覺得,李未央的聰明伶俐非同一般,只可惜,到底是個庶出的,在李丞相心中的分量,永遠也沒辦法越過李長樂去。他看著不遠的李敏德,眼睛裡帶了三分嘲諷:“三公子,高公子不過是照顧你才給了你一個桃子,你不會介意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向害者李敏德。然而他站在原地,負手垂頭,碎的留海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因此看不見此刻他臉上的表。不知道作為當事人的他,在聽見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以後,又是什麼覺?
李未央不自覺地,握了拳頭。如果可以,會打碎拓跋真那張俊的臉。
原來,人真的可以下賤到這種地步。
李敏德一直沒有說話,許久,才慢慢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越發烏沉。
他道:“是,是我的錯,跟高進表哥沒有關系。”
他的臉上,帶著足以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語氣很輕很輕:“三姐,別生氣。”
拓跋真一笑過後,恢複正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縣主將人帶走吧。”
回應他的,卻是李未央眉頭微皺的沉默,以及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緒,像是——悲傷……
李未央,竟然為了自己到悲傷。李敏德心頭大震,豁然間,覺得原本充溢在口的憎恨與憤怒,竟然奇跡般的平了。
李未央輕聲道:“敏德,咱們走吧。”
李長樂冷眼瞧著,突然對著高敏眨了眨眼睛,高敏立刻會意過來,不著痕跡地推了高進一把。
在下一刻,高進踩住了李敏德的服下擺。
李未央突然回頭,看見了這一幕。
貴族們自持份,尤其在眷面前,通常都是很有禮貌,可是卻也不乏像高進這樣下流猥瑣的人,而且份還不低!總算明白伯昌侯為何會不喜歡這個兒子了,這人太令人厭惡了。
他究竟想做什麼?
李未央的聲音因憤怒而的很低,卻異常堅定,“表哥還有什麼話說!”五清秀,平日裡看起來笑瞇瞇的十分溫順可親,可是此刻卻像是被踩了尾的母獅子,眉間帶著三分狠,盯著高進,盯他,宛如一條蛇盯住了獵。
高進有一瞬間的恐懼,可是他想到若天仙的大表妹許諾事後將邊的漂亮丫頭送他一個,立刻就膽大起來了。
“我賞給他的桃子,還沒吃完!”高進冷笑著說。
李未央的眉高高挑了起來,目犀利的就像一把刀,高進被嚇得倒退了一步。
“你!”
“嘖嘖嘖,表哥,這麼害怕做什麼……”李未央說著,出手,竟將地上的桃子撿了起來,一把塞進了高進的裡,巧笑倩兮道,“這麼好的桃子你怎麼給三弟了呢,自己留著吃吧。”
高進沒有防備,一下子吃進了髒兮兮的桃子,立刻呸地一聲全都吐在地上,大起來:“李未央,你這個沒教養的東西!”
李未央笑了笑,目在涼亭裡逡巡一周:“表哥,陛下可是誇獎過我恭順有禮,端莊高貴呢,你該不會是質疑陛下吧?唉,當著兩位殿下的面你都敢這麼說,是當面侵犯皇家的威嚴啊!”
所有人的臉,一下子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高進暴怒,卻不敢打李未央,猛地上前就要去拖李敏德出來,李未央突然擋在他跟前,高進沒能到李敏德,手指卻不小心到了李未央的頭發,一簪子開頭發,只聽“咚”的一聲,掉進了湖裡。
高進哈哈大笑起來。
李未央卻不理他,走了幾步,盯著湖面。
高進道:“三表妹,我可不是故意的啊,哎呀,這麼好的簪子,真是可惜了。你這麼張,難道是誰送你的定信?我看也不值什麼錢,以後表哥送你個更好的就是了。”
李未央挑高了眉頭。
高進大笑:“怎麼?你就這麼心疼玉簪子?那就跳下去撈啊。聽說你是鄉下長大的,又懂得水,沒準還真能重新找回來呢,哈哈哈哈……”
他算準了不會去撈,因此揚聲大笑。然而笑到一半,突然停止,面驟變——
眾人還看不清李未央是怎麼作的,只看到猛地扇了高進一個掌,高進一個趔趄,竟然被打得整個人向後跌倒,癱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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