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壽辰那一天,李府特意搭起了戲臺子,一眾夫人小姐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熱鬧一下,便都在外面搭了棚子看戲。
大夫人派人去請二夫人,二夫人卻說不舒服不參加了,大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想也知道,二夫人這樣自命不凡的人,怎麼會看得上一個妾室的壽辰。
老夫人這幾日正犯了春困,午後要歇息,便也沒有出來,其他人倒都是齊了,坐在戲臺下,表面其樂融融。
李長樂手裡一把人團扇,遠遠著臺上,出一若有所思的笑容,另一邊被眾人包圍著的九姨娘,卻是一副坐立不安、誠惶誠恐的模樣。
大夫人看到這一切,臉上的笑容十分的和藹。
李未央是最後到的,到了之後,品級低的人全都要站起來向行禮,當然大夫人是嫡母,又是一品夫人,所以只有還穩如泰山地坐著。
李未央微笑道:“大家不必客氣,都坐下看戲吧。”
李長樂看了李未央一眼,見到穿著玫瑰的,烏黑濃的長發盤疊雲般麗的雙鬢,發簪墜下碧綠嫣紅的單串流蘇,周圍點綴著幾星大小水鑽花細,全是一鑲寶石,顯而易見十分名貴,不由嫉妒地移開了目。
此刻戲臺上梆子響了一聲,一個俊俏的武生從幕後出來,看到這個人,九姨娘的眼角,像是不控制地跳了一下。
李未央順著的視線看過去,臺上的武生材瘦削,一大紅箭袖灑金戲服,腰間系了五彩,頭發全部高高束在頭頂,用金環利落地箍著。那飛挑的眼微微揚起,傲然環顧四周,一切粹都從他宛如長簾的睫下出,憑這一份氣質就足以讓人心折。他跳起後在空中一個轉折,單足輕輕落下,腰間彩隨著他的型如雀屏般散開,高聲唱道:“誰與我錦繡延年,誰與我佳人傾城,萬般付諸流水,不若馳騁沙場,建功立業!”一句罷,雙劍合一握在右手,左手訣,沉腰轉做回頭月勢。
這段,這唱腔,一定是個名角兒。李未央看了一眼,下了判斷。
武生明傑雖然在唱戲,卻注意到了臺下的靜,待看到那個人,先是一喜,隨後好半天才回轉過來,欣喜之後滿是沮喪。他只不過是個戲子,雖然是沒落的富貴公子,讀過一點風流詩書,又生的眉目清俊,儀表堂堂,在戲班裡也說得上人歡迎,可是如今,和那人卻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看臺上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孩子,面容雖然比不上旁邊一位國天香的小姐,可是一雙清凜凜的眼眸卻像是清幽的古井,正好和著看臺的他打了個照面,仿佛在那一瞬間就被看穿了,明傑全竟哆嗦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得時候,的目已輕輕彈向別去了。
武生拼命拉回注意力,繼續唱戲,好在臺下也沒有人察覺出異樣。
李長樂笑道:“這個武生果真唱的不錯,九姨娘,你說是不是?”
九姨娘還沒有回答,四姨娘已經酸道:“是呀,九姨娘可是唱戲的行家,千萬點評一二。”
唱戲可是下九流,戲子向來為人所不齒,這是在嘲諷九姨娘了。李常喜撲哧一聲笑出來,李常笑同地搖頭。
九姨娘雪白的臉都漲紅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長樂微笑道:“四姨娘,就別拿九姨娘開心了,臉皮薄。”
四姨娘冷笑一聲,別過了臉。自從上次巫蠱事件之後,大夫人一味兌,想法子給難堪,都不怕,因為老爺已經答應,將來兩個兒的婚事他會想法子,絕不會隨便就任由大夫人嫁們出去。
這樣,別說被大夫人嫉恨,哪怕要四姨娘的命,都覺得值得!
李常喜笑道:“九姨娘手上的珠子倒是很漂亮。”
這一說,所有人都看到了九姨娘手上的翡翠念珠,個個碧綠晶瑩,子大小,大夫人的臉不微微一變,隨後笑道:“這也是老爺給的恩寵。”
明明嫉妒的要死,卻還要強裝大度,主母沒有點忍功,那是絕對不行的。李未央淡淡一笑,從始至終冷眼旁觀,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有丫頭驚呼一聲:“哎呀,戲臺塌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果真看到那戲臺塌了半邊,原本正在唱戲的武生竟然從高達兩米的戲臺上摔了下來,綿綿的落在地上,幾乎就是同一瞬間,一片紅在地上疾溶散開,讓李未央微微的眩暈。
九姨娘“啊!”地一聲,猛地站了起來。
李未央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分明看到,大夫人的眼睛裡,出一冷酷的微笑。而其他人,則都只看到戲臺上的況,本沒有注意到九姨娘。
李未央輕輕咳嗽了一聲,九姨娘立刻反應過來,不敢言聲,只面垂下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快管家去看看!”大夫人皺眉,一番話說的緩緩淡淡,語調不高口吻卻已嚴厲。
九姨娘一張臉孔已然慘白,雙目雖然垂著,但耳朵卻一直在關注那邊的靜。
不多會兒,管家連忙過來稟報:“戲臺倒下來了,已經去查看過,那戲子了不輕的傷,只怕今日不能表演了。”
這時候,大家便看見那戲子渾淋淋的被人抬了下去。
李長樂歎了口氣,極輕地搖著團扇,垂眸,在影的面上只是那麼淺淺一笑:“真可憐。”
九姨娘的面龐此刻已經如雪般近乎明。半晌,才接道:“是啊,真是可憐。”然後就閉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長樂暈著口脂的輕輕地抿著,笑意盈盈。
這場戲唱到現在,戲子都掉下臺了,糊糊的一片,誰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夫人站起來,吩咐道:“多給戲班子一些銀錢,讓那戲子好好看病。”
管家道:“是,大夫人仁慈,奴才立刻去辦。”
李長樂也跟著大夫人一起站起來,伴著頭上的金釵步搖,絕麗的面容讓人不由得想起牡丹,一派錦繡綺麗。看了九姨娘一眼,微微一笑,扶著大夫人走了。
李常喜冷哼一聲:“真是掃把星,過個生辰都這麼不吉利!”說完,拉著李常笑,跟著四姨娘離去。
原本還花團錦簇的看臺上,一時竟然只剩下李未央和九姨娘兩個人。
九姨娘的眼睛裡,卻是朦朧的一片,不由自主想起當初自己剛剛唱戲的時候,經常因為唱得不好被師傅打罵,那時候只有那個人安。那一次,到他的呼吸輕輕的溢上的眼睫,不由得微微戰栗了一下。而他也趁這當兒擁懷,地,直到上的熱度把涼薄的子暖熱,慢慢的,在他的懷裡愈發的起來,他埋臉下去,把按在的上……原本以為可以嫁給他的啊,可是後來,怎麼就被李丞相看中了呢?九姨娘的神,有數不盡的恍惚。
李未央瞧九姨娘依舊神魂不屬,不由歎了口氣道:“那戲子傷的不輕,不過應當是皮外傷,不要的。”
九姨娘聽到的聲音,心頭一跳,轉過來,李未央裳的亮與潔白的皮一映,越發顯的眉宇青青,紅齒白,那雙長睫下的雙眸竟婉若古井,瀲灩出清冷的芒。
是三小姐李未央,九姨娘低下頭,道:“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九姨娘,母親今日特地為你設宴,乃是出自一片苦心,但願你,明白的苦心孤詣才好。”
九姨娘渾一震,不敢置信地著李未央。
三小姐是庶出,卻又是陛下親自冊封的縣主,在家中的地位節節攀升,甚至過了那位國天香的大小姐,可是和大夫人的關系卻越來越惡劣,看似和睦平靜實際上早已是水火不容,九姨娘早已警醒,必須離這兩方的鬥爭遠遠地,卻沒想到,李未央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李未央淡淡地看著九姨娘充滿疑的臉,並沒有地去解釋這個問題,反而慢慢道:“戲臺好端端的,怎麼會塌呢?”這樣說著,一邊慢慢走下了看臺。
九姨娘聽著這看似歎的一句話,卻已經渾冰涼,如墜冰窟。
武生明傑渾是傷,被抬回戲班子養傷,大夫剛走,一群陌生人便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翻箱倒櫃,挖地三尺的一陣翻找,可是翻遍了也沒找到他們要的。便又按倒了明傑,不顧班主的阻攔將人匆匆綁起來,就一哄而散。
又過了一個時辰,九姨娘被招進了大夫人的院子。
“真是家風喪盡,到底是個戲子,什麼是什麼是恥都不知道,竟做出這種不知恥的事!”
九姨娘剛進了屋子,聽了這話,面上的一下子消退的幹幹淨淨。強自抑著心頭的恐懼,進屋子拜了下去:“夫人。”
大夫人抬起眼睛,盯著瞧。
九姨娘知不覺就紅了眼眶,突然撲跪在端坐首座的大夫人前,哽咽道:“夫人,我沒有……”
大夫人微微抬起纖細到尖利的下頜,極輕的笑了出來。隨即,溫溫和和,親親切切的說:“九姨娘這是怎麼了?”
“我……我……”九姨娘伏在地上,面容上抑制不住地湧起驚懼,咬著牙死死忍住眼中的淚。眼前的一切與自己命相關,不由自主的周從裡涼到了外,無法藏的抖。
大夫人的眼睛犀利如劍,無底,定定注許久,然後才輕輕翹起:“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起來吧!”
林媽媽笑著上去扶起了九姨娘,然而卻更加不清大夫人的心意,不由惶恐地站著,紅著臉,低著頭,抿著,局促不安地擰著飄帶,那一雙楚楚人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大夫人,就像在桃上微的珠。
好一個無辜的模樣。
跟當年的那個小賤人一模一樣!
大夫人見不得這張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孔,好不容易才把往心頭翻湧的熱下去,幾乎稱得上和藹地賜一個座位。
九姨娘欠著子坐下了。即便是坐下,也不敢把的重量全在椅子上,還是微微欠著。
“夫人剛才在說什麼?”九姨娘的手下意識地擰了子,聲音也有些發。
大夫人微笑:“哦,事是這樣的,剛才林媽媽向我提起,那個做明傑的,與某個豪門貴族家中的小妾通,結果被人捉住綁了去。”
“啊……”九姨娘原本就心虛,等聽完這話,忽然像噎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接著便出現了窘迫到極致的神,眼睛裡開始有淚在打轉。
大夫人像是沒看見恐懼的神,只是笑道:“今天攪了你的宴會,真是可惜啊,不過這樣也好,像那麼骯髒一個戲子,咱們家是斷然容不得的。九姨娘,你說是不是?!”
九姨娘囁嚅著,只能應聲:“是。”
大夫人冷笑:“還不曾問起,聽說你在尚書府之前就曾經見過老爺?”
九姨娘一愣,不由道:“之前我曾經在吉祥苑唱過戲,那時候有個權貴想要討我做妾,我不願,還是偶然路過的老爺替我解了圍。”
大夫人一聽這似乎是英雄救的橋段,頗符合風花雪月的調,不由得更加厭惡,眉頭微微挑起,忽然想嘲笑一下對方,猛然想起自己找來另有重要的話說,不得不下了對的憎惡。
九姨娘見臉變幻不定,嚇得不敢再開口。大夫人淡淡道:“然後你再次在尚書府到老爺,就刻意勾引他,攀上枝頭了,是不是?”
九姨娘雙頰噴紅,一時間窘迫異常。其實與李蕭然見了一面之後並未曾存著其他心思,只是後來……後來李蕭然竟然送了大箱的金銀給了班主,班主便竭力向鼓吹嫁給丞相是何等的風,不肯,班主就要連明傑一起發賣了,這才被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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