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徽一進門，便急急地道：“大哥，今天的事？”

裴弼看了他一眼，關懷地道：“上的傷包紮好了嗎？是不是很嚴重？不是跟你說過，發生任何事，都要好好保全自己，為什麼不多帶一些人？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裴徽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在自己的兄長面前，他竟然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流出了不知所措的神。事實上，從小到大，父親對他都沒有多關懷，而從他有記憶開始，最關心、最護他的人就是裴弼。但奇怪的是，裴弼對其他兄弟姐妹卻並不十分喜，唯獨對他，仿佛傾注了所有的關懷，所以這麼多年來，他最敬的人就是大哥。

裴弼歎了口氣道：“素日裡，你計謀過人，怎麼今天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呢？”

裴徽心頭巨震，他該怎麼說呢？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的沖？事實上，早在發現納蘭雪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這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可是他就貿貿然地栽了進去，甚至顧不得思考過多。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李未央的謀啊！

他悔恨到了極點，竟然雙膝跪地，對著裴弼道：“大哥，都是我的錯！若非是我，三個弟弟也不會盡皆折損，妹妹也不會奇恥大辱。父親已經杖責過我，可是我的心中始終無法釋懷。眼看著那李未央無比得意，我卻是無計可施，今天竟然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斷在了的手上，若非大哥及時相救……”說罷，他袖子裡的手握了拳，眼神也充滿了對李未央的恨意。可是奇怪的，面對裴徽的怒火中燒，裴弼的眼神竟是讓人料想不到的平和溫，甚至帶上了一種漫不經心的神態。

裴徽繼續道：“請大哥教我，該如何報仇！”

裴弼歎了一口氣道：“此次你們在草原上的事，我都已經聽說了。並不怪你，你先起來吧。”

然而裴徽卻始終跪在地上，他不肯起來。

裴弼頓了一下，又道：“李未央心機深沉，步步為營，的每一個計謀都是針對裴家的。你雖擅計謀，卻不擅應變，所以才會如此慘敗，此為其一。李未央依托郭家，先有旭王元烈，又有靜王元英相助，此乃中豪傑，非尋常閨閣之可比。你們兄弟實在是過於魯莽了，所以完敗，此為其二。其三麼，這些都是外因，李未央的智慧才是最大的武，在的眼中，你們的生死，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裴徽震驚地看著對方，他斟酌著道：“那依照大哥看，此事該當如何呢？咱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向李未央報仇？”

裴弼淡淡地一笑，搖了搖頭，“如何能夠報仇呢？”他像是自問，又像是在問裴徽。

裴徽疑地看著他道：“是，這件事我做不到，只能依靠大哥你！”

裴弼笑了笑，那笑容之中仿佛帶了三分自嘲：“我自己都不濟，早就醉心於休養之，本無心於爭權奪勢，你靠我，我怕是要辜負你了。”

裴徽聞言一怔，裴弼從小一直不是很好，而且常常離京養病，這些年來，府中的事務都給他理，所以他也養了事事都要照料裴家其餘人等的格，正是因為他穩重的子，所有人都以為將來裴府是要由他裴徽繼承的。可是從小到大，不管他有什麼事，遇到什麼困難，最終能替他解決的，不是他一向敬畏的父親，而是眼前這個看似孱弱，卻笑得雲淡風輕的兄長。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求助於對方了。他開口道：“大哥雖然你不好，可卻是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的謀士，我相信你是可以對付那李未央的。”

聰明如何，運籌帷幄又如何？他生來就有癆病，不就咳，哪怕娶了妻子也不過是個擺設，本都不能算一個正常的男人……相反，二弟裴徽高大英俊，文武雙全且廣有人緣，他有一切自己夢寐以求卻永遠得不到的東西，他才是整個裴家的希。所以對於裴弼而言，每次看到這個二弟的功，都等同於看到自己的功，他更是將自己的一切希都放在了裴徽的上。

聽到二弟這樣說，裴弼沒有開口說話，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卻歎了口氣道：“剛才有多麼兇險，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若是那李未央知道我未帶一兵一卒，斷然不會放你我安全離去。”

裴徽頓時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難道大哥你剛才本就沒有帶人來埋伏嗎？”

裴弼微微笑道：“我不過是從溫泉山莊回京，哪裡會帶什麼士兵呢？是那李未央過於多疑，所以才會上了當。”

裴徽冷笑一聲道：“的確是很多疑，也很謹慎。可是這一回，卻是萬萬想不到，原來你唱的是空城計。”

裴弼歎了口氣，那神似乎閃過一什麼，面上似笑非笑，他看著自己的弟弟，慢慢地道：“正是因為心思深沉，果斷狡詐，這樣的人往往也就最多疑。我便是利用的這個弱點，詐一詐而已。便是知道我在說謊，也會放我們離去的，一切事都在一念之間罷了。”

裴徽聞言，不**著自己的兄長，訝異道：“為什麼？”

裴弼微微一笑道：“一有機會，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一遇威脅，寧可退讓百步，也不前進半分。這就是李未央的個。從你傳給我的書簡看來，這個子最大的病便是多疑。在運籌帷幄的時候，這個特點固然能夠令面面俱到，可是一旦到了決策的時候，不免也會瞻前顧後，思慮頗多。尤其，你應該激郭家。”

裴徽的瞳孔忽然收，他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激他們？！他們殺了我三個兄弟，還讓我激他們！大哥你是瘋了不嗎？！”

裴弼笑容和煦，聲音溫道：“從某種角度來看，郭家是那李未央的後盾。可是你換一個角度去想，卻也是的弱點，不是嗎？沒有郭家，是河灘上的一塊黑石，雖然不值錢，卻能讓你頭破流。如今已非昔日孤，而是真正的玉，如虎添翼的同時，卻也不免怕敵人壞了而畏首畏腳。所以很多事，都要從兩面來看。”他言語灼灼，談笑之間已經將李未央分析的十分徹了。

裴徽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大哥，想不到對方僅僅憑借著自己送去的只言片語，便將李未央裡裡外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笑道：“大哥，難怪姑母總是說你才智近似妖。”裴後見裴弼一面，便作出了這樣的評價，可當時他們並不相信，只以為姑母不過是在說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裴家最優秀的公子，便是文武雙全的裴徽。

裴弼看著裴徽，笑容淡漠，裴後是說了這一句話，卻還有第二句話，說，你才智近似妖，可惜，一輩子注定當不了英雄。的確，裴家到了這一代，需要有一個傑出的人來舉起整個家族的大旗。本來這個最好的人選就是裴弼，可惜一個英雄，可以眼瞎可以耳聾，卻絕對不可以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殘廢，更不可能是注定活不過三十的男人。

見兄長不說話，裴徽大聲地道：“眼看郭陳兩家聲勢漸旺，咄咄人！大哥，若想要裴家長治久安，必須要想法子除掉郭家和那李未央！”他口口聲聲，還是這句話而已。

裴弼看著裴徽，燭在他的瞳孔之中跳躍，眸盈盈若火，卻開口道：“二弟，你的眼太過短淺了，要除掉李未央，其實並不困難，只要你把握住了的弱點，也不過就是一個提線木偶，任由你縱罷了。可是你不該如此的心急，竟讓對方瞧出了你的破綻。依我看，你最近就在府中，不要出去了。”

裴徽咬牙道：“你又讓我忍耐嗎？我進宮去，姑母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可是忍來忍去，我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

裴弼的眼神變得深沉，他的聲音很輕，卻鏗鏘有力，“一切都給我吧，到了報仇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手刃李未央的。”

裴徽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大哥，目之中卻流出更深的疑，他不知道大哥從哪裡來的自信，竟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就連裴後也沒有向他如此的保證過，而這時候裴弼已經站了起來，他打開了旁邊的窗戶，舉目遠眺，卻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只見到燭之下，裴弼的影十分的孤單，在黑夜之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寂寞卻又冰冷。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來到了書房，看見自己的弟弟李敏之正趴在桌子上，小小的子卻握著長長的筆，一筆一劃在宣紙上寫著什麼。走到他的後去瞧，卻發現這孩子不過是在塗，只是……看了一眼，主問敏之道：“敏之，告訴姐姐，你在畫什麼呀？”

敏之笑指著李未央，十分開懷的模樣。

李未央瞧他，不由笑道：“是在畫我嗎？讓我瞧瞧。”說著，裝模作樣地提起了宣紙，仔細地看了又看，點頭贊許道：“果真畫的很像。”敏之笑得更開心，拿著筆手舞足蹈了起來，把一張小臉上甩得都是墨。李未央抱起了他，輕輕地了他的臉，指尖盡是的，的聲音也不溫下來，在他耳邊笑著道：“敏之，姐姐陪著你玩，好不好？”

李敏之鼓起了臉，興地點了點頭。那大大的眼睛含著水看著李未央，聲音的：“姐姐陪我。”與此同時，他仿佛在的懷中找到了溫暖一般，地著的，李未央輕輕地著他小的背脊，微笑道：“等你再大一點，姐姐親自教你畫畫。”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李未央看向了門邊，卻見到靜王一華服，面帶笑容地走了進來。元英微笑道：“小公子想要學畫，我自然會有名師推薦。”

李未央看著他，神不過是淡淡：“多謝靜王，等到有需要的時候，自會相告的。”這明顯就是不聲的推拒了。

元英目卻停在李未央的面上，掛起了一抹笑意道：“好久不見，嘉兒可還好嗎？”自從草原回來，元英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踏郭家一步。李未央裝作不知，只是笑容如初道：“嘉兒一切都好，多謝殿下掛心了。”

元英笑容十分的平靜，他淡淡地開口道：“為什麼母妃召你進宮，你也不去呢？”

李未央並不以為意，長長的睫垂下道：“母親從草原回來，便一直不佳，我在家中陪伴，輕易不出門的。這件事早已經向惠妃娘娘稟報過了。”這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不願意進宮的理由。

元英靜靜地著，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一喜怒，只帶著幾分探究幾分沉思，李未央不願意瞧他的目，反而緩緩地轉過頭，了敏之的頭，敏之不解地看著這兩人，目之中顯得有一詫異。

靜王元英笑著走了過來，隨即他從懷裡取出一個撥浪鼓，那撥浪鼓之上掛著的鼓槌卻是純金打造，極為巧，鼓上面還雕刻著無數麗圖案，一下子就把敏之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元英敲了敲撥浪鼓，隨後便將那小鼓遞到了敏之胖胖的手中，敏之卻不肯接，只是看著李未央，李未央輕輕點頭，敏之這才興高采烈地抱住了撥浪鼓，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胖胖的小手搖了搖，傾聽那聲音，而後笑開了。元英然後道：“小公子喜歡就好。”

李未央瞧了他一眼道：“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