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喝完小酒回來之后，滿臉紅彤彤的，上還散發著撲鼻的酒氣。

為了避嫌，他來到陸府后院一個偏僻的角落，因為平時無人踏足，雜草長至半人高了。

這地方是趙清無意間發現的，之前到廚房開小灶的時候擔心被人捉到，于是抄了條小路，那條小路就剛好經過這里。

他喝得有點多，說得也很多，現在卻又口干舌燥了。酒勁兒一時半會兒沒上來，他暈乎乎地靠墻而坐，抬眼向頭頂逐漸變黑的天空，他忽然想起遠在東北的家人，尤其是他那年邁的老父親。

“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將軍之弱冠，有懷投筆，幕宗愨之長風。”

“楊意不逢，凌云壯志而自惜，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他瘋瘋癲癲地念著，本沒有察覺到有人就站在他左手邊不遠。

“趙清，你瞎念些什麼？”

直到那人開口說話，趙清才嚇了一跳，瞪大眼睛驚慌地轉過頭來，發現是趙大之后，他不覺松了口氣，卻也覺得十分氣惱。

“你來這兒干什麼？”

“我在廚房聽說你被堂爺走了。”他邊說邊腳步沉緩地走到趙清旁。

走時雙腳踩到雜草，發出“刷刷”聲響，本來就有些心煩意，被他這麼一刺激，趙清心口積的火氣變得更大。

“你過來做什麼！？就不怕被人發現我在這兒麼！？”

趙大皺了皺眉：“你為什麼害怕被人發現？”

空氣中約聞得到點酒味，再看到趙清的臉，趙大立刻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你喝酒了？和堂爺？”

他在他旁坐下。

“嗯。”趙清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看來是喝多了。”他嘆了口氣：“我到漿水院去找你，他們說你還沒回來。”

“找我做什麼？”

趙大一時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以為趙清要睡著了，于是連忙起來拍了拍他的額頭。

“別在這兒睡，容易著涼。”

趙清一掌拍開他的手：“我沒睡！”

他嘆氣，復又一臉沉重地坐了下來。

“堂爺也是個文人，再說，他不會無緣無故找你，是不是你的事被發現了？”

“你也不蠢嘛，趙大。”趙清打了個酒嗝，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陸玉恒，對，就是咱們陸府的二爺，把這事兒告訴陸紹屏了。在我還很風的時候，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還十分崇拜我來著，不過風水流轉啊，只是一年景，很多事全都變了樣了。”

趙大知道他喝醉了，于是也不駁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周圍只剩下趙清一個人的聲音。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爹救我出來的原因，你知道嗎？哈，他那麼固執、死板，做事從來不顧我的，可是……”

“可是為什麼？他煞費苦心救我，騙我說江南有人，其實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幫助我們李家東山再起的人！”

“我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難道他真的只想把我救出來嗎？趙大，陸紹屏他說他可以幫我，你明白什麼意思嗎？”

聽到這里，趙大眉頭深鎖，臉也變得不大好看。他將趙清一把扶正，然后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并無發熱癥狀之后，他才松了口氣。

“你在胡言語些什麼？事過去那麼久了，你還不明白老爺的用意嗎？跟我回去，我給你煮碗茶，喝了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自欺欺人。”趙清想要掙對方，卻發現趙大把他抱得死，加上自己喝醉了，本使不上多力氣，于是就只能由著他折騰了。

“趙大，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還能再次參加科考……”

趙大眼神沉了下去：“爺，你已經不是名京城那個李家世子了，你還沒清醒過來嗎？我不知道陸家堂爺找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但你真的相信他嗎？”

“為什麼不信？他為什麼要騙我？趙大，你一向不是偏著陸家爺的麼，怎麼現在又說他們不可信了？”

他將他用力地扶起來：“我只是實話實說，爺，你向來很聰明，也比我會想事，怎麼現在就糊涂了呢？”

“我沒你說的那麼聰明……”

趙大扶著他艱難地往前走。

兩人的影被黃昏的殘逐漸吞沒。

景泰茶莊。

陸元風離開之后，陸玉恒隨即趕回。孫先生已經走了，他將丫頭單獨到帳房，還沒開口說話，丫頭就自覺地替他倒了一杯茶。

“丫頭，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丫頭老實搖頭。

“先坐下。”他抬起下，以眼神示意坐到對面。

兩人隔著一張案幾，案上鋪滿紙張，紙墨筆硯，文房四寶集齊，還有一個算盤。

丫頭看他臉不對，以為又要代自己做什麼事了，于是乖乖坐下，兩手安靜地放在大。

陸玉恒卻不發一語地拿起擱在一旁的算盤，玉指一，“噼里啪啦”地撥弄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輕輕開合，說出來的話卻令丫頭一頭霧水。

“飛升酒樓，一共損失一百八十兩白銀。”

“賀澤賭坊，一共損失五百六十兩白銀。”

“嘉慶酒樓，一共損失一百三十兩白銀。”

“景盛茶莊，一共損失兩百白銀。”

“這些都這是錢財上的損失，我還沒將其他方面的損失算上去。丫頭，你覺得做生意的人能忍吃虧嗎？”

“……”聽他念完，丫頭心里大概已經有了個譜，只見咬了咬下，輕聲答道：“不能。”

“并非不能。”陸玉恒神一笑：“只是我能確保，眼前的損失只是暫時的，往后我會有更大的回報，但就現在這種況看來，恐怕沒有什麼回報可言，你說是吧？”

“二爺……”的雙手握在一起：“難道你連大爺的債也要算嗎？事的確因他而起，可他也盡力補救了，再說，鬧事的人是西域靈蛇……”

“到現在你還在為他說話。”

陸玉恒將算盤“啪”地一聲摔在一邊，丫頭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告訴自己，不能慌，尤其是在面對二爺的時候，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能被他先發制人的招數給嚇著了。

“二爺，我只是……”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在景泰茶莊也有一段時間了，難道到現在還沒認清自己的境嗎？”

“對不起，二爺。”低下頭，小聲說道：“我知道我是二爺的人，不該為大爺說話。”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喜歡我大哥的，不是嗎？”他瞇起雙眼，似笑非笑的表讓人本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丫頭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后，覺心臟跳得飛快，整個大腦都像不聽使喚似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對，應該是喜歡大爺的。

見到他時，會很開心，見不到他時，會日日想念。

但一直覺得大爺是個正直、細膩、溫的人，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被像這樣的人喜歡嗎？

再說，在陸府，也有很多人喜歡著大爺不是嗎？的和他們是一樣的吧，為什麼要張？

“怎麼不回答我的話了？難道我沒說對嗎？瞞著我與他見面，在他面前表現得毫無防備，每次都替他說話，就因為他救過你，用那麼愚蠢的方式？”

陸玉恒的問令丫頭陷沉思之中。

傻傻地坐著，一不。往日發生的事一幕幕在腦海當中放映，大爺的影也逐漸由模糊到清晰，直到想起大爺滿臉憔悴的樣子，才恍然一驚，發現自己正坐在二爺對面，接著他近似審訊的詢問。

“我……”猶豫半晌，最后才慢吞吞地說道：“是喜歡大爺的，你說得沒錯，像大爺那樣的人，無法令大家不喜歡吧？”

“我就不喜歡。”陸玉恒單手支腮斜看著對方：“不僅不喜歡，還無法忍他在闖下大禍之后由我來替他收拾爛攤子，這種事雖然是第一次，但我不敢保證不會有第二次。丫頭，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但他給不了你這麼多錢。”

“我說過，錢財的損失只是小事，他要還并非還不起，但留下的影響卻是難以磨滅的，我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生意。”

丫頭了掌心：“二爺，你希我怎麼做？”

他莞爾一笑：“真聰明。”

“如果你要找大爺算賬，就不會把我到這里單獨與我說這番話。”

“所以嘛……”他停頓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喜歡聰明人，我有個主意，只要你答應我這件事，他欠我的一筆勾銷。”

丫頭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二爺盡管說吧，不管是什麼丫頭都會答應的。”

陸玉恒皺了皺眉頭：“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不是，這是丫頭欠大爺的。”